“一亭哥的风格果然是独特。”李福齐感慨道,“还好我也喜欢”。
众人笑着了桌,很快便在父亲的热情熏染下,灌了几碗浓香四溢的老酒,酒劲一来,大家便自然熟络起来,可以聊的话题丰富许多了。
陈天宇乘机打听了一下李一亭家族的情况,李起淮顿感亲近,话匣子也滔滔不绝地打开来,原来,李起淮兄弟六人,每户又有不少子女,是李村首屈一指的大户。在李村,其实真正德高望重、说话一言九鼎的并不是村支书,而是大哥李起泗,不过他现在年纪大了,主要掌管祖祠,很少过问村琐事,村子的人又不多,所以大小事务几乎完全交给李福齐这个年轻人打理,只有非常重大的决策,才需要得到“大族长”的首肯。
老三李起,是观音庙的庙祝,这个陈天宇早已清楚,李起淮告诉他,除了李福齐,老三可是村里唯一的一位准“先生”老五李丘茂是个技术高超的木匠,村子里的木房子几乎都是他设计建造的而老六李丘彬除了能帮五哥打下手操木匠活,还是把种庄稼的好手。
陈天宇正在疑惑为什么从来没人提起老四,李福齐主动说道:“我父亲排行老四,名叫李丘沅,我年幼时已经去世了。”这么久远的事,他提起来也便没有太多伤感了。
李起淮点头道:“老四样样精通,是三乡五里不可多得的人物。还好福齐也争气,没给你老父亲丢脸,将来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众人纷纷赞同,各自举碗干了。
席间,从来没有吭声的旷梭突然提了一个问题:“一亭怎么不是福字辈呢?”
李起淮醉意朦胧地道:“一亭出生的时候,村里刚刚盖了一座精美的水亭,我便给他取了这个小名,他大名叫李福炎,你们大概没有听他提起过吧。”
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李一亭也乐得挠挠头,自己来一大碗。
华灯初,冬天本日短,农村的天色更是暗得快,整个村子除了各家各户门前的几盏昏暗堂灯,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
午虽然招待了一顿清淡的,那是考虑到大家旅途劳顿,避免油腻晚却难免还要杀鸡宰鹅,大鱼大肉一番,母亲想得很是周到。
李一亭的家房间很大很多,还是个二层楼房,区区六个人随便能安顿好,除了两位女士强烈要求共住外,每个人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沈明月不由感慨道,还是农村地盘大呀,舒服。
所以,酒足饭饱的几个人早早便洗却风尘躺下,享受着难得的安逸。
只有李一亭当真睡不着,他的心情始终是激动的。按理说,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平素里又是最为沉稳的角色,但现在他谁都更像个孩子,更想好好地在港湾内休憩,安逸对他而言本是一种奢侈品。
难怪有人说,越是坚强的人,越是难以抵挡回家的诱惑。
李一亭在床翻来覆去躺了一小会,还是忍不住爬了起来,他本想找母亲说说话,却发现母亲正在厨房费劲地忙活着,他慢悠悠地凑前一看,才发现母亲始终还是没能将那根没有分量的灯芯挑过圆孔去。
李一亭鼻头一酸,他伸手接过母亲手的挑针,很轻松地完成了这份工作。
母亲轻叹道:“还是老了。”
不过她的脸并没有任何伤感,而是麻利地往油盏里倒了半杯茶油并端到了灶台,动作轻巧而敏捷。
“呲啦”,熟悉的划火柴声,一股轻烟冒起。
油灯被点亮,母亲拿起放在一旁的灯罩,轻轻地将油灯盖住,黄色的火焰顿时变得朦胧而泛着红光。灯罩无顶无底,是竹柱和油纸制作而成的长方体,四面都有精美的图案和字,如“百子登科”“三门及第”,还有各种神态各异的神像、生肖画、动物画,在灯火映照下栩栩如生。
母亲不紧不慢地在油灯前摆贡品,还有专门用来插香烛的米升,李一亭在旁帮忙把一对蜡烛点,插好蜡烛后,他才点燃十几支线香,先在灶台拜了拜,插好三支然后走出厨房,在客厅和门前依次拜了拜。
这套程序他不用多想,不管多少年没回来,也依旧熟练。
等他忙完回来,母亲已经在柴灶前烧起了刀纸,嘴里还念念有词,据说,这是要灶神带天庭的好话,不过,李一亭从来不清楚内容是什么。
刀纸即将燃尽,母亲用手的铁钳翻动了一下,便有几片亮黑色的灰烬飘扬而起,在微风慢慢落向四周,悄无声息。
一盏油灯,两曳烛火,三缕清烟,这便是魂牵梦绕的家!
李一亭轻唤道:“妈……”
“回来好。”母亲淡淡地道,“今天小年了。”
李一亭伸手握住母亲早已满是褶皱的手,熟悉的温暖从掌心传递过来。
“这次我争取在家里多待几天。”这是他唯一能够承诺的。
母亲微微一笑:“我的儿子我晓得,不耽误正事行。”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有意的姑娘了吗?”她问。
李一亭这回不能再隐瞒了:“有……但没成。”
母亲点点头:“姻缘这东西,是命注定的,不可强求。”
李一亭忙道:“妈,你放心吧,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儿媳。”
“不着急。”母亲低声道。
两人不再说话,这样默默坐着,安静祥和。柴灶里的火忽明忽暗,锅里的水却开始沸腾,冒起了阵阵白色的水雾,一股浓郁的香气在屋子里蔓延,不用说,母亲又在炖着什么美味佳肴,准备让疼爱的儿子大饱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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