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张惶失措、不知如何善后的当间,前殿来进香的村民是越聚越多,显得更加嘈杂起来,往日这种热闹总能给李庙祝带来无尽的踏实感,但今天,他有些胆战心惊。
今天明明是腊月十五,他感觉就像是七月十五的鬼节一般忐忑。
在这群香客中,有两个风尘仆仆的男子稍稍有些显眼,因为一看就是初来乍到的城里人。其中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目光如炬,另一位中等身材、古铜色的皮肤熠熠发光,他神色淡然,却自然地焕发出一种无形的气场,但此人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这从他给观音菩萨跪拜的时候可以看出来。两人恭恭敬敬地上过香、拜了四拜又做了个揖,准备按传统习俗烧些刀纸,身材高大的那位熟练地用手划拉着纸面,让它顺势成为一种层叠有致的扇形,这样易于引火。
这会,高大男子正将手中的刀纸往摇曳的蜡烛上凑,拐角处走出来一个身形佝偻、精神状态不佳的老人,老人似乎茫无目的,又像是在寻找什么,经过高大男子身旁时,他稍微停了一会。
高大男子的视线正好转向老人站立的地方,他的眼睛一亮。
“咦,三叔”高大男子率先开了口,显得有些莫名的兴奋,“没想到你老人家还在这里守庙呢。”
突如其来的这声招呼让失魂落魄的李庙祝有些疑惑,他好像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细看又确实有些眼熟,他颤巍巍地拿起自己的老花镜戴上,再次仔细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其实,他是抱着些侥幸心理,在侧殿左右等不到小和尚回来,便估量着可能刚才殿内昏暗看走了眼,思来想去才特意把老花镜带出来重新核实情况的。
“你是?”李庙祝总算勉强认出了眼前这个男子,“呦,小亭,你怎么回来了我差点就没认出你来。”
高个男子正是回乡省亲的李一亭,另外一个自然就是陈天宇。
李一亭心里涌过一阵暖意,鼻头也没来由地一酸。他回乡第一件事就是到这个几十年来毫无变样的观音庙里,报个平安阔别了十来年,现在忽然有亲人喊自己的小名,别提有多亲切。
他放下手中的刀纸,伸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老庙祝,心里其实有些奇怪,按说三叔岁数也不算大,怎么一下子感觉老态龙钟了。
“是我,是我。三叔,这么些年别来无恙啊?我看庙里的香火这么旺,真是辛苦三叔了。”这算是客套话吧,李一亭张口就来。
李庙祝嘴唇有些哆嗦,他还在想着观音像的事,所以自顾拿眼斜瞥着帘帐后的那个方向,并没有立即回答李一亭的话。
李一亭何许人也,他看出了老庙祝的心不在焉。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吭声,因为李庙祝已经回过头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使劲地拉住李一亭的手臂:“小亭,我记得你到城里工作很多年了吧,是做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李一亭开心地笑起来,他道:“三叔,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一直在政府部门上班呢,不记得啦?”他明白,跟这个乡下老人家讲什么警察、侦探,肯定又会是一头雾水,况且,回乡不是显摆,他更喜欢被乡亲们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
“啊?政府!”李庙祝却条件反射般地一颤栗,陡然松开了手,他呢喃着道,“这工作好,这工作好啊。”说完,竟然不再搭理他,径直逃也似地走进侧殿去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陈天宇显然也发现了这个老者有些异样,见状走过来问道:“这位老人家慌里慌张的,看样子,这个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李一亭没有作声,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半天才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打算过问一下吗?”陈天宇微微一笑道。
李一亭略作思索:“穷乡僻壤能有多大事,不急,看看再说吧。”
此言不虚,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已是心照不宣。
李一亭恍作不觉,继续去院外葫芦宝塔烧他的刀纸,回乡告祭天地,而陈天宇则慢悠悠地朝着侧殿走去。
好奇心总是驱使他能够敏锐地嗅到每一次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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