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瑾琛在将军府一连住了数十日,他多次请求许长宁将他送回去,可许长宁说什么也不肯,便是下床也不允许。
这一日许长宁又来陪他说话,他进门后便脱下貂裘,抖落了雪花就将那毛色极佳的貂裘随手挂在了红木漆金衣架上。
“今日可好些了?”许长宁坐在榻边炉火前问道。
安瑾琛浅笑道:“我想应该是恢复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回金陵台了。”
许长宁起身褪了外衣,十分自然地掀开被子,一个骨碌儿便钻进安瑾琛的被窝里。他一手支着脑袋,近距离地观察着安瑾琛:“当真好了?我听家仆说你今日没有喝药。”
安瑾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有些尴尬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将军府没有睡觉的地方了吗?”
许长宁的眸子暗淡了下去,心想:他果然不能接受那种事。虽然有些伤心但他很快便隐匿了情绪,嬉笑道:“这偌大的将军府偏就是这间屋子暖和点,我就爱来这儿睡觉!”
安瑾琛无奈地笑了笑,温和道:“好好好,反正这是你府上,你爱睡哪儿睡哪儿。”
许长宁悄悄地将手伸进被窝里,不动声色地圈住安瑾琛的腰,稍稍用力安瑾琛便被他带进怀里。
安瑾琛皱了皱眉头,惊诧道:“你这是做什么?”
许长宁做了坏事自然心虚,但他嘴上可一点儿都不露怯:“没什么,我睡觉时就喜欢抱着别人。”
安瑾琛回想了一会儿,许长宁的确喜欢在睡觉的时候抱住别人,从前在西风书院的时候他便喜欢和他挤在一张床上,每次夜里醒来时许长宁总将他箍在怀里,从前年纪小,两个男孩搂着睡觉可以说是兄弟情深,可如今都是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了,若再搂搂抱抱就有些奇怪了。安瑾琛的双手抵在许长宁健硕的胸膛上,二人勉强拉开一肘的距离。
许长宁见他像个小媳妇似的害羞起来,坏笑道:“你一个大男人害羞什么?莫不是你自己想歪了?”
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安瑾琛那张苍白的脸竟憋得通红,他抱怨道:“都怪你,若是你早点成亲也不至于让我给你暖床。”
许长宁闻言轻声一笑,反问道:“你又为何不成亲?”
安瑾琛愣了愣,淡淡道:“我乃赎罪之人,无心想风月。”
许长宁忿忿不平道:“赎罪?为谁赎罪?为安家吗?你可知安家已将你逐出族谱了?他们既无情无义你又何必处处为他们着想?”
安瑾琛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幼时被安家收养便注定了这一生都要为安家尽忠尽孝,我自然知道父...安大人的许多行径是卑劣无耻的,但念在养育之恩,我没有办法忤逆他,当然我亦不愿违背了自己的本心,这些年我总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心中常有一善一恶在斗争,我真怕有一日心里的恶念大过善念,然后我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阴险毒辣的人。”
许长宁充满怜爱地看着安瑾琛,他竟不知他在京中的这几年过得这样辛苦,他本纯良之人又怎么做得来那些卑劣下流之事。
安瑾琛今日格外愿意说话,他静静地望着帐顶,语气低沉道:“这些年我从未真正害人性命,只有一桩令我日夜不安。”
“与那孩子有关?”许长宁偏过头去望着他。
“嗯。我害死了那孩子的母亲。”安瑾琛忧郁的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哀伤与自责,“我常在梦里梦见她的母亲,她的表情十分柔和,丝毫没有怨愤之意,这使我更加愧疚难安。”
许长宁虽不说话但心里芥蒂却已消除了,原来他关心那个男孩儿只是出于负罪感而非情爱。安瑾琛久久地沉溺于悲伤的情绪之中,许长宁见此故意引开话题道:“过几日便是除夕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安瑾琛并没有回应,许长宁悄悄地瞥了一眼,原来说话间他已经睡着了。从前他们在西风书院读书时也喜欢在被窝里谈天说地,安瑾琛也总是说着笑着便睡着了。
除夕当夜,许长宁带着安瑾琛去了宁安居,采薇见许长宁抱着安瑾琛快步走入店内便立即迎了上去:“将军来了,楼上请。”说罢她看了看许长宁怀里瘦弱的安瑾琛,安瑾琛似有挣脱之意,奈何抵不过许长宁的力气,他不顾旁人怪异的眼光只将他抱稳。
“你忙吧,我们自己上去,等会儿送两个清淡的小菜上来。”许长宁留下话便抱着安瑾琛上楼去了。
这宁安居是许长宁开的酒楼,可谓是京中第一气派的高楼,除去皇宫便数此处最为富丽。宁安居虽有九重,但一般的食客只能在第一二层吃饭,京中大商富贾可在三四层做买卖,若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的许是能上到五六两层,第七层则是留给朝中权贵的,至于七层往上是不让人进的。
许长宁体力甚好,抱着安瑾琛一路上到了九层顶,他推开雕花的门抱着安瑾琛走入室内。安瑾琛很喜欢眼前的布置,整间屋子以淡雅的竹青色为主,最有趣的是那张用膳的桌子竟是用竹子拼成的。
许长宁将安瑾琛放在铺了银狐皮的软凳上,得意道:“怎么样?喜欢吗?”
安瑾琛拍了拍手道:“雅致。”
许长宁挨着安瑾琛坐下,桌上的菜像是不久前刚布好的,此时还冒着热气,许长宁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安瑾琛的碗里:“你从前最喜欢吃鱼,不知如今口味变了没。”
安瑾琛笑了笑,执起银著夹了鱼肉送入口中,鲜香细腻,入口即化。
许长宁见他喜欢便把鱼肚子上的肉通通剔给他,一边夹菜一边念叨:“方才我抱你时竟觉得你比从前清减了不少。”
“你还说呢!我都说了让我自己走,你非要抱着不放,一步也不让我沾地。我又不是不能走路了,你何必费这么多力气。”
许长宁闻言脸色微沉但旋即便又笑道:“要不是看在你身体未愈的份上,我才不愿意抱你走一路呢。”
二人正拌嘴时突然听见有人叩门,安瑾琛嘴边的“请进”二字还未说出口,只见任如松推开了门立在那里,他的帽檐上还带着凛冬的霜雪。
安瑾琛见了任如松激动地想要站起身来迎接,许长宁将他按下,随后亲自走到门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二哥!”任如玉从任如松背后跳了出来。
许长宁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也来了?”
任如玉嘟着嘴便奔向安瑾琛,她对着安瑾琛撒娇道:“瑾琛哥哥,二哥凶我!”
许长宁将任如松迎入席间坐下,任如玉也挨着安瑾琛坐了下来。
“宫中也有除夕宴,大哥与长宁不用出席吗?”安瑾琛问道。
“呵,不过是一群无趣的人坐在一起阿谀奉承罢了。”许长宁率先答道。
任如松没有说话,任如玉却赶着答道:“哥哥因为给你申辩被皇帝罢了官职。”
“玉儿!”任如松呵止住她,神情淡然道:“我原本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了这桩差事,如今你既不在朝中,我留在那里也没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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