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天里,九月趁着敬王府守卫空虚的机会,偷偷溜去秋露居的事,身在城外的谢氏并不清楚。
事实上,此时此刻,除了怎么找也找不到燕鸣华之外,她正在为另一件事情头疼不已,那就是燕行对找人一事极其敷衍的态度。
谢氏心系女儿的安危,为燕鸣华的失踪急得团团转,每日都要向带队出去寻人的燕鸣武问上三十遍“找到你妹妹了吗?”。
甚至就连被她视为敌人的虞舜,都在知道燕鸣华和九月出游遇刺,燕鸣华失踪的消息之后,专门派身边的李公公来敬王府安慰了一番。更重要的是,李公公不仅带来了允许谢氏出城找燕鸣华的口谕,还带来了一块御赐的令牌,供她随时出入城门所用。
可身为父亲的燕行却照常上朝办事,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没有丢了女儿的焦急感,也对带着府兵在城外找人的她不闻不问。
于是,过去七天里累积起的对燕行的失望,和愈发严重的找不到女儿的无助与急躁,终于让原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谢氏失去了最后一丝冷静。
她越想越生气,脱口吩咐人驾车送她回敬王府,带着一身怒意闯进了燕行的书房,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燕行,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女儿?!”
正在批阅军机文件的燕行皱了皱眉,冷冷道,“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这间书房里放着他最重要的东西,随便丢了一件都不是小事,所以从来只有他、燕鸣武和送信的暗卫可以进,就是府里负责打扫的小厮也不例外,不要说谢氏一介后院妇人了。
“出去?”谢氏指了指自己,几乎笑出声来,“我是你的王妃,我凭什么出去?”
若是平时,一向顺从他的她一定会依言出去,还会小心翼翼地帮他关好门。但今日,被激烈的情绪裹挟的她,并没有半点要听燕行话的打算。
看他一副避而不谈的样子,谢氏便上前几步,手撑在书桌上,居高临下,连珠炮似地质问,“鸣华从小就孝顺你,如今她失踪了,你却连问都不问一声?你这是做父亲的样子吗?鸣华回来后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燕行,你对亲生女儿都如此无情,就不怕你的下属看到了觉得寒心么?”
她说得眼眶通红,然而燕行始终无动于衷,听见她不说话了,便冷笑一声,“说完了?”
男人折起已经批阅完的文件,“谢锦绣,”他带着寒意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出谢氏的名字,“本王竟不知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情了?”
谢氏浑身一抖,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脸色又青又白,煞是好看。
“为了权势可以背叛青梅竹马的人,也好意思指责本王?”燕行盯着她,目光中满是不屑和嘲弄,“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别存着些不该有的妄想,没有意义。”
昔年,谢氏利用与自己青梅竹马之人的人际关系,结交到了敬王府的嘉和郡主燕歌,又在燕歌的引见下见到了他。与他达成各取所需的合作后,谢氏抛弃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嫁入敬王府成了世子妃。
他和她一开始就是为了权势和利益才成婚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爱情可言,但现在,她却愤怒地跑过来,指责自己没有做好一个父亲?呵,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可华儿是你的亲生女儿!血脉相连!你就一点感情也没有吗!”谢氏低吼,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她和燕行成婚的原因一直都是谢氏的忌讳,虽然她并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但这与她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情无关。
“本王以为,你答应将刚出生的小女儿送去宫里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她们不是女儿,只是棋子的道理了?”燕行看着她,像在看一个笑话,“一枚棋子废了,还有下一枚。燕鸣华嫁不了虞洛书,还有燕如云,还有二房那两个,谁都一样。”
谢氏的肩膀陡然一塌,空气里逐渐响起女子呜咽的声音。
“她在被宣布失踪的那一刻起,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就算找回来又如何?名声毁尽?清白不存?”他的声音镇定自若,似乎口中说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只是一个外人。
话落,燕行从他左手边的文件堆里抽了一封出来,放在桌上展开细看,“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如今突然告诉她不能嫁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谢氏的哭泣停了一瞬又继续。
她知道,以燕鸣华如今的心气和城府,根本承受不住旁人对她异样的眼光,是绝对会寻死的。
“所以,与其去找一个必死之人,不如想办法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跟萧阑有关。”提及萧阑,燕行的目光有一瞬狠厉。
这个梁国侯府的世子,行事毫无章法,似乎只凭自己心意,却也因此难以捉摸。但他敏锐地感觉这个少年不简单,若此时轻视他,以后必会自食恶果。
可惜的是,梁侯那个老家伙搭上了皇帝的线,把梁侯府护得密不透风,他几次想安插人进去,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后来他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用其他方式除掉这个碍眼的人。
其实直接暗杀萧阑是个不错的主意,因为他平时去的地方大多人员繁杂,但燕行目前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做得不被那两个人查出来。是以,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置,等以后有机会再重启了。
“萧阑?”谢氏一愣,红着眼睛抬头,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恐惧,“这个人不简单……他身上的气势,太强了。”强得远超年龄,不像是个侯府的世子,倒像是皇族中人。
她转瞬又想到,萧阑是被虞舜特许,唯一一个不是皇族,却能在衣服上绣龙纹的人。难道他真是皇族?但若他是皇族,那萧庆之的身份又怎么解释?总不会萧阑和燕池鱼一样,都是出生时就被掉换了吧?
这怎么可能?
谢氏脸上飞速变幻的神情被燕行尽收眼底,后者哼了一声,“一个弱冠小儿罢了,也值得你如此惧怕?”
燕行虽然提防萧阑,却也没有将他看得多厉害,毕竟这位世子的年纪摆在那里——他只有十九岁。一个十九岁的小孩子,就算再天纵奇才,也缺少了实际经验,怎么可能比得过浸淫于权力斗争数十年的自己?
他能让自己分出一点精力对付就已经顶天了,谢氏竟然怕他?
“我,我……”谢氏想说你是没有见到他威胁我时的样子,半点不像只有十九岁,但她知道自己说了燕行也不会信,便讪讪道,“王爷继续批阅文书吧,妾身告退了。”
燕行嗯了一声,眼睛抬也未抬。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暗卫的声音,“禀王爷、王妃,找到明华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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