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九月和燕鸣华照旧一起去博闻馆上学,但刚到学堂,就听到有人在讨论乌先生的事。
“梦溪,乌先生怎么了?”九月坐到叶梦溪身边,一边理东西一边问。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家中有人出了事,所以不做先生了,昨日晚上出的城。”叶梦溪摊手,表示她也只知道这么多。
九月一怔。乌铭嗣走了?那他和燕鸣华的私情岂非永无见光之日?这对她来说可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她现在还是太势单力薄了,做什么事情都只能靠自己。要是她像前世那样手中有人,又怎么会给乌铭嗣出逃的机会?
可惜现在后悔也已无用,她只能寄希望于乌铭嗣真的只是出逃,而非被灭口。若是后者,那她还真的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了。
九月刚刚冷静下来,就听叶梦溪又一拍脑袋,“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教经史子集的许先生回来了。不过林大公子倒是还在,因为乌先生走了,琴艺先生无人担任,馆长邀请他来教琴,他答应了。”
“许先生是?”她问完就想起来了,之前一阵子,林驰是帮人代授课程,原本的先生的确是姓许来着。不过,在经历许成贤一事之后,她对这个姓氏难免有些阴影,潜意识里就不怎么待见。
不得不说,女子的直觉有时候还是很恐怖的,又或者是老天爷特别喜欢跟她开玩笑,她刚想到许成贤,叶梦溪就告诉她,这位许先生正是沐王妃的三弟,沐王府那对许姓兄妹的三叔。
九月一听就蔫了。开玩笑,她在沐王府里坏了许成贤的好事,还拿簪子捅了人家好几下,又在他醒来之后将他骂了一通。沐王妃倒是第二日就把这对兄妹送回了许家,且声明以后再不收留,把人甩得干干净净,但她怎么办呀?
在外头还好,她是郡主,一般人不敢动她。可这里是学堂,她只是个学生,考核标准都握在别人手里,摊上这么个先生,她年终考核的经史子集一项肯定要完蛋了。除非她有办法把这位先生也搞下去,但这也太难了点吧。
左思右想之后,九月瘫在桌上念叨,“梦溪,要不我从明天,哦不,现在开始就不来博闻馆了,你说怎么样?”不过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到底没有半点要收拾东西走人的动作。
叶梦溪被她的反应逗笑,“原来池鱼姐姐你也有怕的人啊?我还以为你谁都不怕呢。”她眨眨眼睛,俏皮道,“可是,做错了事的人是许公子,池鱼姐姐你怕什么啊?”
九月瞬间释然。对啊,她有什么好怕的?干坏事的又不是她,她怂什么?不就是经史子集过不了关嘛,一个成绩而已,她到底有没有本事,有心想看的人自然看得到。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直,右手握拳砸了下桌面,“你说得对,我怕他做什么,做了坏事的人又不是我。明明是他家侄子心怀鬼胎,我一身正气,为何要怕?”
她砸桌子的声音不轻,一时间引来不少目光,九月连忙低头装蘑菇,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戏谑道,“一身正气?你倒会自夸。”
这声音如此之近,仿佛就在耳边。九月愣愣抬眸,目光捕捉到一抹苍青色的衣角,再随衣身所绣的银龙盘绕而上,便看见了那个昨日入梦的梁侯世子。他脸上是她无比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过来时,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风流纨绔。
梦中景象如在眼前,她脑中一时空白,不仅忘了问他怎么跨过屏风跑到女子席这边来了,也忘了警告他赶紧回去。失而复得的喜悦像杯烈酒,她一口饮尽,醉得人事不清,只知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眉眼与骨骼,全部刻入心底,再不忘记。
萧阑被她目光中的专注所惊,竟也忘了说话,于是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
叶梦溪身体不好,并未参加沐晚宁的及笄礼,是以完全不知道萧阑和九月的事,看他们这样也不知该不该打断。但前排的卫绮龄却是看到过萧阑抱着九月的,此刻见他们似乎不太对劲,连忙拼命咳嗽,想把这两个不看场合的家伙叫醒。
萧阑先反应过来,随即微带冷意地扫视一圈,把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都压了下去,回头看过来时,又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救命之恩而已,倒也不必以身相许。”还附带一句不正经的玩笑。
九月一瞬清醒,眸中茫然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口时,唇角勾起一个最合宜的弧度,说的话却无情,“萧世子是在说梦话么?你何时对我有救命之恩了?”她收回目光,语气疏离,“还有,萧世子不待在男子席上,跑来女子席这里做什么?寻我开心?”
她心里犹在恼怒自己的意志力竟然如此不坚定,看到人就挪不开眼。偏偏萧阑又开了以身相许的玩笑,本就烦躁的她一下子就迁怒到了他头上,连带着对他说话的态度也十分不好。
萧阑被她的话呛住,好半晌才道,“好心帮了你,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真是……”
九月倏地看向他,皱着眉问,“帮了我?你帮我什么了?”她直觉萧阑说的不是沐王府那天的事。
“方才想告诉你的,不过嘛,现在又不想说了。”那少年抱臂歪头,微微垂眸瞧着她,看上去心情颇好。
“……不说就算了。”九月掩饰住内心的波动,平静道,“萧世子还不回去吗?这里可不是只有本郡主一位女子。”
叶梦溪立刻收回看好戏的目光,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帮腔道,“池鱼姐姐说得是,女子闺名重要,还请世子殿下照顾一二。”
萧阑又盯着九月看了一会,直把她看得浑身僵硬,才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
那样子似乎很是愉悦。
“池鱼姐姐,你跟萧世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叶梦溪笑嘻嘻地凑过来问,脸上写满八卦两个大字,“你这样对他说话他都不生气诶?”
九月气结,这也叫关系好?明明是这家伙单方面欺负她,她不生气就是她脾气好了,他还敢生气?
“我和他不熟。”她僵硬道。
没想到平日里好说话的叶梦溪这次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真的?可是他们都说萧世子脾气很不好,要是别人像你刚才那样说话,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九月面无表情地解释,“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好男不跟女斗。怎么说我都是女子,难道他还能把我揍一顿不成?”
话音刚落,屏风对面就传来了毛笔被折断的声音,干脆利落,一如前世他杀人时,划破寂夜的剑啸。她甚至能想象出这人现在会做的事——攥紧断笔,舔两下后槽牙,然后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她的方向,眼底也许还有三分跃跃欲试。
嗯,对揍她一顿这事的跃跃欲试。
九月想着想着就“噗嗤”一声笑了。心头的阴霾随之散去,她忽然感到万分轻松,一边用手肘碰碰叶梦溪的胳膊,一边潇洒道,“好女也不跟男斗,看书看书!”
他们固然做不成恋人,但做朋友总是可以的。若是做了朋友嘛,自然不必计较这许多,他要是再欺负她,她打回来就是了。虽然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们俩打起来,很可能只有她遭殃的份。
啧,这个家伙武功这么高做什么?真心烦人。
九月愤愤地翻了一页书,没说话。
叶梦溪被她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脸色弄得茫然,胡乱应了两声才回过味儿来,兴致勃勃道,“但是萧世子长得真好看啊,”一边说,一边观察九月的表情,“可惜刚才他只盯着你,一眼都没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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