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她曾经跟我说过,等到战争结束,她一定要跟向淮远表达心意——这个女孩子全心全意都是向淮远。”
“可是她死了,你知道吗?她死的很惨,浑身血肉都被硬生生拍碎,脑浆甚至还溅到了我的脸上。她甚至连治愈自己能量石的机会都没有,那双正义浅色的眼睛就已经永远闭上了。”
“那天晚上,我跟向淮远坐在临时搭建的军营里,就着两个破碗喝了无数杯酒,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些全部都是掺杂了眼泪的酒。”
“我始终都想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为什么明明是被人类制造出来的低等智能,也会在未来成为差点让我们灭亡的罪魁祸首?”
他们座位正前面不远处就是烤鱼店拥挤狭小的厨房,此时不停从里面传来店家的呼喊吆喝声,四周都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窸窸窣窣,耳边还有楼上客人时不时传下来的交谈声,夹杂着阵阵哄笑吵闹。林抒词的声音不大,却仿佛能够穿透这嘈杂的一切,清晰的进入他的耳朵。
他忽然有些心疼她,眼里心里都充斥着丝丝难过。
来自心脏深处,就像有人用刀子剖开了他的胸腹,生生割走了里面的一块肉,然后替他缝好伤口,涂上消炎药水,裹上绷带。
外表的创伤已经愈合,可割掉一块肉的那个地方却生了蛆虫,密密麻麻的繁衍生息,直到填满了他整个心房,由内而外,一点一点,慢慢的把他侵蚀、占据、掏空。
纪仰光坐在那儿,看着她无力瘫软的脑袋靠在座椅上,两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霞红,樱红的嘴唇时不时翕动着,眼角处却分明有大滴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脸庞流淌下来,然后划过脖颈,最后流进柔软的衣服布料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是他喜欢的人,是在他人生中最灰暗的那一刻出现将他拽回人间的人,是在他对未来摇摆不定的时候勇敢的坐在他面前说“我是个喜欢走捷径的人,如果我们注定要在一起,那我决定提前告诉你”的人,是善良到会为了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而痛哭流涕的人。
她曾经所经历的一切他通通没有经历过,他无法体会她字里行间的深深绝望,也不敢想象,那样近乎末日的世界里,她究竟要怎么生存下去?
没能等到吃的端上来,纪仰光已经带着半醉半迷糊的林抒词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虽然逼仄狭小,但好在他总是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给她接了杯水,本来也没有醉的太厉害的她也彻底清醒了。
两人一起坐在小小破旧的沙发上。
他忽然轻轻将她的脑袋按到怀里,她微微蹭了几下,没再动作。
“小词,你知道吗?我母亲死了很久了,可是她很温柔的。”
“她去世之前,冰冷的嘴唇紧贴在我的耳朵根上,她说: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好好学习,将来要回报社会。”
“我父亲对她很不好,可是她从来没有怨过他。依旧勤勤恳恳的为那个即将支离破碎的家庭努力做着贡献。”
“记忆里,我父亲喜欢喝酒,他每次喝醉酒回家都会狠狠把母亲从床上拖起来,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拽到客厅里。我很想去帮她,可是母亲总是跟我说,父亲要是回家了,让我在房间里把门好好反锁掉,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去。”
“有一次我听见母亲哭的很厉害,尖叫声几乎盖住了哭喊声,她的嘶吼甚至破了音。”
“我再也忍不住,拉开门冲出去护在母亲身上,父亲使劲把我扯开,我哭喊着让他放过母亲,可他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戾气,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依旧扯着母亲的头重重砸在墙上。”
“你知道吗?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经常会给路边流浪的孩子送吃送喝,也总是把面包碎屑扔在家里的窗台上让那些小鸟来啄,可是她死的时候,除了我,没有一个人为她流泪。”
“母亲去世后没多久,父亲也因为肝癌晚期走了。”
他身体几不可闻的颤抖了两下,更加用力的把她抱在怀里,声音越发哽涩:“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你讲这个人,我明明恨透了他,那个时候甚至每晚做梦都能梦到自己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可是当我知道他肝癌晚期的那一瞬间,我又忽然不敢恨他了。”
“他是我的父亲,不管我如何不愿意承认,我们的身体里都流着相同的血液。”
“我没了双亲之后,很快就沦落到街上做了乞儿,有一次我饿得半死,跑进了一家包子店偷了两个包子吃,可是被发现了。我以为那次一定会被打死的,可是我遇到了我的姐姐。”
“她把脏的像条狗一样的我带回家洗干净,让我吃饱饭,让我第一次穿上了崭新的衣服。”
“她我给取了一个温暖的名字,教会我走出黑暗,是她让我知道,原来站在阳光下的感觉,是这么好。”
纪仰光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鼻腔里似乎带上了哭音:“可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却为了我的年少无知,为了我的冲动任性而付出了生命。”
“她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可以回到过去,把自己杀了。这样,她就遇不到我这个祸害了,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林抒词鼻子一酸,听到这话眼睛里忽然涌上了什么东西,她咬住嘴唇,努力压下情绪不让那些东西落下来。
她的心脏像被绞肉机狠狠绞在了一起,每一个神经和细胞都充斥着剧痛与难受,从心口开始蔓延上喉头的,是深入骨髓的心疼。
她多么心疼他。
他又接着说话,声音轻轻的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可是我太贪心了,我一点都不想死,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我会遇见小词,会遇见这样一个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坐在客厅里发呆,沐浴露和洗发水喜欢用果香的,头发长度保持在三十厘米,不爱化妆不爱用护肤品,笑起来嘴角边的梨涡甜甜的,开着一家叫为光的小店,来自三百年后的姑娘。”
纪仰光这时微微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小词,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因为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即使那些难忘的岁月再怎么艰难困苦,也终究都是过去了。现在,你在我身边,我在你眼前,这才是最重要的。”没等林抒词回答,他先这样说。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人是你。”
我本性冷淡,心事故事从不与人交谈,能够如此剖心剖肺将这些淹没在岁月长河里的事迹心无旁骛的告知与你,都只是因为,你是你,你是我中意的你。
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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