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莫氏到家的时候,苏大山正歪在炕头上抽旱烟,她见了就一肚子的火:“好容易出了几垄上好的烟叶,还没等拿出去卖呢,都快要被你给败光了,这样下去哪一天能有余钱?像你这样过日子,将来咱们的孩子都要打光棍儿了!”
苏大山这不也是愁的吗?若再不找些正儿八经的赚钱路子,今后家里的日子也真是要见难的。儿子大了要娶媳妇,得准备聘礼,房子还得修新的,哪一样不需要钱?难道他不知道烟叶可以换钱?取的时候已经是用这次收的好烟叶掺上一些自己惯常抽的次货了,这么委屈巴巴的,却还要被自己的媳妇数落。
若是换做平常,他倒不愿意跟她计较,今儿正赶上他心气儿不顺,便呛了几句:“你这个臭娘儿们跟这儿闹什么闹?老爷们抽点儿烟怎么了?咱们家再缺钱也好,烟叶还是供得起的,少跟我摆这臭脸。我可告诉你,家里头没个进项,都是你这个倒霉娘儿们妨的,一点儿旺夫劲儿都没有,娶了你可真是晦气!”
本来这是夫妻两个抬杠拌嘴的气话,但是眼前这苏莫氏,可是刚刚在常雪玲那儿遭受了重大的心理落差,正叹明明是一奶同胞亲兄弟两个,一个霸占了父母留下来的所有房产土地,这么多年来却还是守着那些祖产过日子,别说添点儿什么,不败光就要去求神拜佛了。
可另一个呢?当年那么狼狈地被赶出了苏家村,如今回村,摇身一变成了地主,跟着他的女人被捧在手心里疼爱,哪一样不招她嫉妒?
遥想当年,爹娘本来是要把她许配给苏家二小子苏大海的,可当时因为原先说给苏大山的那个媳妇没过门就得了急病,落下了个终身残疾,苏家死活不干了,她这才阴差阳错被许给了苏家老大苏大山。
本来过了这么多年,这件事情早就被苏莫氏遗忘了,今儿却忽然想起来了,心里头的不甘似火烧一般,惹得她一见到苏大山就忍不住生气。
她只冷笑道:“你快去祠堂看看吧,你那个好弟弟带着老婆孩子回村儿了。”
“什么?!”
苏大山的烟袋锅子都给扔了,紧着拍了拍烟灰,他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莫氏没好气道:“我说,你家老二回来了,一家老小,要在村儿里住下来了。”
苏大山的眼睛转了又转:“这有十年了吧?他现在回来干啥呢?房子和地什么的,已经是我的了,难道他现在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同我算这笔旧账?不能,不能。就是真这么着,我也不能答应他呀,他当我好欺负呢?”
苏莫氏听了这话,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不觉嗤笑起来:“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你说什么?就你手里头这么点儿房子和地,人家根本就不会看上眼。我可告诉你吧,如今村儿里说的那个大地主,买下二十来亩地的大老板,就是你离家出走了整整十年的亲弟弟!你还在这里担心他来跟你抢家产?哼,真是好笑!”
苏大山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怒道:“你这个败家娘儿们,莫不是疯魔了?好好的,说些什么胡话?我看你是要去抓几帖药来治一治你的疯病了。他一个被赶出村儿的,饿死在哪里都没人给他收尸,怎么会是什么大老板大财主?少给我满嘴胡沁!”
苏莫氏不依了,冷笑道:“你说我胡沁?若是不信,你自己往祠堂看看是不是你弟弟一家人回来了。我听说,他不仅买了那许多的地,祠堂边儿上那么大一片宅基地他也给买去了,今儿去了县城办红契,顺道就要请苏云桥兄弟两个给他起房子、造家具呢!这么大的事情,村儿里头都要传遍了,哪里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编得出来的?你有在这里骂我的工夫,死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这话,苏莫氏再也不想理他,因早上的衣服还未曾洗完,她便端着木盆往河边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这两个小子也不知道哪里疯去了,不好好干活儿,也不用心读书,可别叫我逮着了,看我不打得他们屁股开花……”
正在这儿念叨呢,只见她的大女儿苏青梅挎着一个小竹篮回来了,篮子里头都是新鲜的野菜,上面还挂着露珠,看起来很新鲜的样子。
苏莫氏会心一笑:“梅子你又去挖野菜了?”
苏青梅抖了抖篮子,一脸笑意:“娘,你看,今儿的收获可真不小,各色野菜都挖到了一些,最金贵的还要数这几株草药,我听爹教过我,这个叫什么何首乌,拿到药店里头也值点儿银钱,叫爹晒一晒拿到县城里换钱吧。”
因为女儿懂事,苏莫氏心中的愁绪略微消散了一些,可架不住苏大山此时穿好了外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倒是聪明,教你一次你就记得这个叫做何首乌。只是可惜,太少了,很难抬价格。你这几天要是没事,就别老往刘家跑了,多上山找找,最近这个季节正是何首乌长得好的时候,攒得多了我才好卖钱。”
苏大山说完这话就匆匆出门了,他现在满心里想的都是祠堂里究竟住进了怎么样的一户人家,却也是顾不得旁的了。
而苏青梅虽是苏大山亲生女儿,但到底是个女孩子家,父亲这样不顾及她的颜面就把她心中的那点子小心思一语道破,她如何能不恼?只是待要分辨的时候,父亲已经走远了,便除了又羞又气,也就只好咬着嘴唇儿忍着泪了。
苏莫氏对着苏大山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你个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窝里横!”
这一骂虽然解气,她却不忘提醒女儿一句:“梅儿啊,娘可告诉你,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矜持,你不能……”
“娘!你别说了,这样的话你都跟我说了好几遍了,我自然省得的。再说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不是也么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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