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微凉,疾风把婆娑的树影摇晃得颤颤巍巍。时予无端端被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再也坐不住了,拔腿就朝外奔去,一气呵成地跑到了乱葬岗路口,步子才算松缓了下来,也不知是被凉风撩拨得寒意四起还是内心忧惧无状,他的双腿哆嗦着,连步子也移得小而慢,甚至弓了腰,只小小声声地唤道,“月儿,月儿,你在哪啊?别闹了,快点离开这里吧。”
秃头的山岗却没有任何回音。时予壮了壮胆子,一鼓作气地朝里跑去,脚下叫腾腾蔓蔓绊了个正着,仰面摔得他呲牙咧嘴,也吓得他紧紧闭上了双眼,“鬼神莫怪,鬼神莫怪......”
“喂,你到底在干嘛?”
耳熟能详的声音暂时驱散了时予内心的恐惧,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光辉的形象在一个弱女子面前崩塌了,这让他以后和月儿打起交道来,还怎么树立威信?唯一能力挽狂澜的方式是,硬撑。时予忽地睁开了眼,双手却依旧合十,嘴上的喃喃也没有停歇,只待须臾之后,才转向了月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来这鬼神出没的地方,必须要先叩拜鬼神,不然要被冤魂缠身的,你就不用拜了,刚刚我已经替你拜过了,不用谢我。”
月儿扑哧一笑,拉了他起身,见他有意收拾出一副抬头挺胸,器宇轩昂的样子,竟掩盖了些许之前的悲伤,也打算离开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
“我们走吧,我想回去了。”
时予自然拍手称快,虽然内心急切,表面上又是安定自若的,只等月儿先行了一小步,自己才寸步不离地紧跟着。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月儿先发问。
时予搔了搔头,“我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爸没妈没亲人,能有什么打算。”
月儿垂下了头,深深吸气,缓缓吐纳,“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如果我打算去广州投奔一个恩人,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时予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有想到月儿竟然念着他。他原本也筹谋着向她开口,问问她是不是介意多一个朋友相濡以沫,只要她宋月儿一个点头,就算刀山火海,他也义不容辞地奉陪到底。没想到问话还没开口,却鬼使神差地化主动为被动了。他私心酝酿着一个男人最后一点矜持,才没有把“我愿意”脱口而出,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问道,“你刚刚说他是恩人,是个什么人啊?”
提到他,月儿竟然一扫之前的阴霾面色,口吻也轻快起来,“他叫杜若愚,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在面馆救了我,我恐怕早就被坏人卖了。”
陆时予撇了撇嘴,幻想着月儿口中的杜若愚,怏怏又问,“他帮你把坏人赶跑了?”
“不是,他花钱替我赎了身,我本来是要给他当丫鬟的,可是他不愿意,还说什么人人平等之类的话,反正我不是很懂。但是现在芽儿也已经安葬了,我也应该去找他,然后伺候他,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为止。”
陆时予不以为然地悄悄“哼”了一声,方才还以为杜若愚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还暗暗伤感了几秒。依月儿的描述,却不过是个财大气粗的花花少爷罢了,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上街撒钱是他们的玩乐方式之一,说好听点是救人于危难,说难听了,也只是图个乐呵而已。
陆时予当即恢复了自信,声音也不自知地高了几度,“他都说了不需要你给他当丫鬟,你还去找他干什么。”
月儿朝他翻了个白眼,有意快走了几步,把时予甩在后面,“你不去算了,反正我一定要去找他。”
“谁说不去了,你去哪我就去哪。可是你也没把话说清楚啊,那个杜若愚在哪啊?”
“广州”
“啊,太远了吧,我们怎么去?”
“傻啊,当然是坐火车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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