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疯了。
不光是随后赶来的洪旭这么想,就连原本对陈凯还有些期寄的郑成功也是这么觉得的。
需知道,这些时日,工坊的监工们不可谓不尽心尽力,任何偷懒的行为都会加以严惩,可是产量已经挤压到了极限,也是没办法的。现在明明需要两个半月到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陈凯的嘴巴一张一闭就给减了将近一半下去,如果不是怕不礼貌,伤了这颗拳拳报效之心,郑成功和洪旭已经冒出了是不是先找个郎中过来,给这个疯子看看再说的念头。
“没错,就是一个半月。”
“陈先生不再考虑一下吗?”
“多谢国姓爷和洪伯爷的关心,不必了,学生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一个半月,足够了。”
陈凯自信心十足,倒是把郑成功和洪旭给看傻了。但武器的产量若是能够得到有效的提升,这也是郑成功他们乐见其成的。于是乎,郑成功便给了陈凯以招讨大将军行辕参军管军器工坊事的职务,而后者在拿到了正式的任命后,干脆也不等到吃午饭的时辰,直接就奔着工坊而去。
“国姓,一个半月,这可能吗?”
对于陈凯的狂言,洪旭依旧保持怀疑。眼见于此,郑成功却显得远没有洪旭那么悲观,至少不完全是。
“一个半月,书生狂言罢了。不过此人,以吾看来确有些门道。太多不做妄想,这个童生若是能把这批武器的生产限制在两个月左右,吾便心满意足了。了不得七月初再出兵,反正约定的是八月,总不好让吾的那两位族兄太过小视了。”
出兵协助郑彩进攻海澄县,对于郑成功来说,冒险是有的,但是以着他的现实情况也确实积蓄一批物资来进行补充。而且能够与郑彩合作,海贸上也能多分上一些。更兼有以战练兵和扩大声势、表明立场等好处,利远远大于弊。
相较之下,对于军器工坊的产能提升,郑成功是乐见其成的,但要是说对此报多大的信心,却也未必。至少在他看来,工坊就只有那十来个工匠,而他现在手里却有三四千战兵,又有盟友相约,抢清军的,应该比自己造要来得快的。
这些,郑成功在下定决心之时,便与陈豹和洪旭提及。这两个人也知道郑成功的性子,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了,那么他们说再多也是没用的,只得尽力做好准备。谁知道到了今天,却又出了陈凯这么个幺蛾子。
“依末将看,只怕两个月,也是不够的。”
“这位陈参军”
“稍等片刻。”
工坊小院里的正房即是公事房,原本是洪旭每次过来视察时待的地方,平日里时时打扫,但却难得一用。
陈凯接掌了工坊,这里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他坐堂用的公事房。然则郑成功派来宣读命令的参军柯宸枢尚未来得及张嘴,陈凯却直接将其打断,更是向那四个工坊的监工问道:“偌大的工坊,就你们几个人吗?”
陈凯此言一出,柯宸枢倒是饶有兴趣的在旁观看,而那四个监工却是面面相觑,而后由这些人中一个最是膀大腰圆的监工开口回复道:“回禀陈参军,外面的都是工匠、杂役那等贱民,弄脏了公事房不说,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站。”
监工的举止很是恭顺,但这话里话外的态度,陈凯却是听得分明。不过他也没有如何,反倒是微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里面确实是小了些。既然如此,那尔等就去把工坊的一应人等全都叫到院子里来。注意,本官说的是一应人等,包括工匠、杂役、伙夫以及卫兵在内的所有人,只要是在工坊做事的,全部都叫过来。”
“这,是不是太乱了些。”
陈凯一句话说完,便扫视着面前的这四个监工。对此,这四个监工却有些不满,待发现陈凯并无收回此议的想法,又看了看柯宸枢这个正牌的参军,也只得出口应诺,退出公事房去叫人。
“怕是要耽误柯兄些时间。”
“无妨。”
陈凯与柯宸枢在公事房中交流着没有什么营养的寒暄,片刻之后,人已经聚齐了,又是那个膀大腰圆的监工走了进来,请陈凯和柯宸枢这两位参军出去训话。
工坊的人确实不少,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过,四个监工和一个账房先生依旧是站在最前面,而后隔了一段距离才是三户铁匠和几户木匠,其中年岁大些的师傅在前,徒弟们则尾随其后。再后面,便是各式杂役,基本上都是来服徭役的南澳本地百姓,也有几个长期的杂役负责管事。倒是那些卫兵,则分散开来,站在了人群的外围,若监视状,其中那个带队的军官更是挎着腰刀站在了陈凯和柯宸枢的下手,看上去与柯宸枢倒有几分相似。
这些人的站位,很是附和他们在这个小社会里各自所处的阶级地位。但是有一个显得有些例外,那就是这里面站了一个颇有些壮实的妇人,这个女子不光是出现在了这里,而且还站在了监国们的侧后,甚是乍眼。
人员到齐,一声肃静过后,小院里也安静了下来。陈凯向柯宸枢点了点头,后者便大声的宣读起了任命。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大同府童生陈凯不远万里,南下投效王师,忠心可嘉,兹委任为招讨大将军行辕参军,管军器工坊事。忠孝伯招讨大将军国姓成功,隆武三年四月二十八。”
念过了任命,柯宸枢继而对在场的监工、工匠和杂役们说道:“国姓爷已经委陈参军以全权,尔等还当恪尽职守,服从陈参军的管理,以更好的为国姓爷做事。”
“小人遵命。”
布达完毕,陈凯拱手一礼,柯宸枢回了一礼,便转身回去复命。
柯宸枢是福建泉州府晋江县人士,隆武皇帝曾授其以参军,郑成功初掌军务之时,率师出关,亦有奇谋相佐,深得郑成功信任。不过这个负责参赞军务的参军,却是个武将,后来也曾独领一军,只可惜战死的比较早,但是由于郑成功在此人殉国的消息传来后的痛惜被特别的记录在史册之中,陈凯却也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郑成功特别派此人过来为陈凯布达,足见其对陈凯的重视。此刻柯宸枢已经离开,陈凯也顺势说了些场面话。然而待到所有人都以为陈凯新官上任的架子摆过了这么一轮的时候,却只见他大喝了一声:“拿花名册。”
当众用花名册对人头,为首的那个膀大腰圆脸色陡然一变,随即又恢复到了原状。
“陈参军,军器制造的工作一直都排得很满,您看是不是先让工匠们把手底下的活儿干完了,再来点名?”
膀大腰圆低声下气的说完,闻言就连负责文件的统计、记录以及存档等工作的那个账房先生也是一动不动,似乎还在等待着陈凯是否会收回成命的最终结果。
会有这么一幕,陈凯早有预料。眼见于此,他只是冷冷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既然已经聚起来了,何必再平白将时间浪费在重新聚集上面。怎么,花名册是丢了,还是破损了?”
前半句,陈凯是对着那个膀大腰圆说的,而后半句则直接瞪了那个账房先生一眼。花名册是人事记录,无论是破损,还是丢失,都是不小的罪责。既然陈凯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账房先生也是连道没有,更是毫不犹豫的往存放相关文件的房间跑去。
账房先生是个下巴上留着一把老鼠须子的中年人,此间奔跑的速度,倒也不负他留的这个胡子造型。
老鼠须子前脚进去,陈凯默数了十几秒,就看他捧着一本册子跑了回来,继而递在他的手上。陈凯打开花名册,粗粗扫过一遍,除了服徭役的杂役以外,全都在此处有明确的记录,看样子此前负责监管此处的忠振伯洪旭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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