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涉及到的几种旧俗中,最贴近的是虞人,只是若按照虞人,本该配上角弓的后背却负着一块人高出头的黑色铁石,怪异的纹路宛如树皮又似皱布,盘绕回旋,时断时续。
这,陨铁还是,太大了,一下心惊,顿了一下,怕被那人注意到,伙计几次错落的视线最终停了下来,在脑海中细摹刚才的印象。
一身劲装,半隐半现的脸庞上有着半截幽深的木质面具,仅掩双目,这代表着他有着不欲人知的一面。左手上的紧紧裹着的白布自手指层层叠叠向上缠入猎衣袖口,轻轻离散的笠纱随风飘动,若开若合,展现了一种神秘的风采。
由于疑似木质面具的遮挡,难以在不引其注意的情况下细观其眉眼,想来必是十分精致。
尽管记录至此,已然算是定了七成,但伙计总觉得有所疏漏,将要交上的是一份未完成的作品,心中略有怅然。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后来的画师根据记载刻画人物时,要么是不得神魂,要么是难以下笔。
伙计迎了上去缀在后面,就像往常跟着一位熟客进店等着落座一样,稍微低视。
其人穿着的麻鞋上沾了几滴同色的黄泥,却衬得他脚丫白净,似个少年,又不符合其整体印象,但这并不是伙计心中决定给此人留迹的主要原因。而是自脚往上过腕部至蛮服底边并无丝毫茸毛!
常理而言,二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至少都会有些许体毛出现在身体大部分位置,当然传说中仙人诸类似乎也是没有的,但就伙计而言,他是没有见过仙人的。
但伙计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看过另一类此种情形的密录,恰恰记载也为荒域之事迹!
且那一类密录的级别很高,因此,无论是职责所在还是涉及密录相关,都决定了伙计不能无视眼前人。
只是不知为何,伙计也只打算给他归到丙级,如果猜想为真,至少也该是甲又副册,至不济也是乙级。
伙计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轻松还是什么。如果不是平时的习惯,多扫了几眼注意到有人进来的话,可能今天真的会把此人忽略过去。
谨慎使然,伙计又在脑海里迅速复刻了一回,细思之下,其人身上似有黯光流转,再确认时,脑中印象已然模糊不辨。
可为何给人以一种十分普通的怪异感,伙计这么想着,来不及进一步考究,脚步已经随着那人自然而然走到一处靠窗位置,其实也是客栈边缘,毕竟这里相当简陋。
两人站定,不待伙计问出,祭舌尖还是打酒啥的,清澈而又沉郁的声音如山泉流响传入耳中。
“咳咳,一碗荒,扎子。”
前面是实打实的外地腔调,正正经经的神州官话,还是正雅,后面却变成了本地方言,说的是一种面食:
面细如线,配料是用黄花、水菜、沙草、刺肉等十数种时令季蔬切碎了,由炙烫的兽油一滚,再待夜时冷凝,夏收地窖,冬以雪藏。待用时取出配给热面冷拌,再加些腊肉,甚是美味,后来传着传着又有了高汤。
燕域那边喜欢叫莲花落,据说是当年有位苦行,经由荒域乞因,受当地人一碗面,嘴中神神念念着:莲花落,菩提开,因而得名。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名字。
“得了您请入座,后面的诶,沫扎子来一碗嘞,给壮士多加肉咧。”伙计先请他入座,随之转身一声长喝。声音略大,盖过喧嚣,众人以之为常,并不为意,不过随了几句酒骂。
那人似少尤青,似青还少,只是挺直的立着,迟迟不肯落座。
他右手伸出食指反弹着桌面,望着窗外,漫天黄沙,呢喃着,以前,只下雪的,说着闭上了眼睛。
伙计闻言往窗外一撇,却是不得了,先是愣住,随着眨巴了几下眼睛,确认外面下雨了,只一瞬,泪水已然盈眶。
哒哒哒,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渐渐渗入客栈吃酒的气氛之中。
氛围悄然转变了,似乎,只是因为一场雨,寻常却也不寻常。
荒域地处神州西北久旱之地,万年少雨,最近的一次,是在十年之前,在南正北伐途中病亡之后。
南正,对于南正,荒域人的感官是复杂的。
南正为执政所讳,关于其记载也仅余只言片语。这其中,极具信力的风华正史已有定论:南正三反,荼毒苍生。
这意味着,将来他们的子孙后代只知南正是国贼,却少有人晓得,南正亦是荒牧,是开化荒域,鼎立薪火之人。
此中功过是非,早就不能看清。虽然执政一直着力于去南正化,抹除他留下的影响力,只是现今的荒域人还做不到全然忘记南正做出的功绩。
曾经的荒域环境险恶,辰阳史官采风得歌,曰:
西祁连,北孤支,南有姜水把洪施,天来生,地来养,风沙积雪人蚩蚩。
这歌的大意是,地理上荒域被祁连,孤支两大山脉横亘边界,南部更有洪涝冲击。人们靠天地吃饭,在风沙中打滚,于积雪中沐浴,相互争杀如同野人。
多赖有南正及诸君筚路蓝缕,开荒定洪,惨淡经营,积年累月之下荒域人民才脱离了茹毛饮血,四野动荡的生存方式,全境始有文明之景象。
无可否认,南正对于荒域是有大恩的,至于对风华,神州如何,则是无人敢去想,更不能说的。
尸山血海之仇或可利散,启蒙再造之恩岂能轻忘?
这一问的答案会是什么,谁也不想知道。而且南正已经是一个死人,死人和活人总归是有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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