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敖深知,崔璞在郚城密谋半年,一朝用计连弋相、庸老太傅两位老臣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其城府谋略深不可测,不是他能与之较量的。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脱身,回纪都禀报纪君,重新领兵将郚城夺回来!他现在弄不清院中有伏兵多少,也不知崔璞还留有多少后手,他只有一次机会,不能轻举妄动。
公子敖躲在柱子后面,看见对面倒在墙边的晏傲雪心生一计。
他飞身过去,将晏傲雪像破布一样拎起来挡在胸前,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啐道。
“我呸!崔璞,老子我拿了你夫人晏傲雪,你敢不放我走?老子就不信,你能舍得下这个新婚燕尔的娇妻!”
子奕剑眉微皱,一紧手中霜蓝寒潭剑,漠然道:“公子敖,我看你是急糊涂了,晏傲雪哪里像美娇娘?你看仔细了,她是我军的战士,来纪国就是为了给父母报仇,杀了你。她的生死怎么能跟你相提并论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公子敖拎着晏傲雪悄悄往后退,冷笑道:“你少唬我!你若不顾惜她的性命早就放箭了!还用得着在这跟我说嘴?崔璞,少耍花招,让弓箭手都撤了,让我走!”
晏傲雪被公子敖扼住脖子几乎脚不着地地提着走,她双手扣住公子敖虎口拼命吊住自己的身体,肺里憋得喘不动气,脸涨得发紫,但她还是努力扭着头去看公子敖的动作。
公子敖握着步战十方戟,伸手指在墙壁灯座上一扭一按,北面墙角的墙壁向内打开,闪出一条暗道。
晏傲雪口不能言,眼看公子敖一脚已经迈进暗道之中,额头直冒汗。她急中生智,忽然铆足全身力气狠狠踹向北墙。
“哗啦”一声响,整面墙壁掉下大片白灰碎土渣,尘土飞扬,门口瞬间闪现一道白影。
公子敖大惊,扣住晏傲雪肩膀就往暗道钻。
来人嗓音低沉,语速极快,道:“没想到堂堂纪国长公子姜骁,也会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与往常四平八稳的强调判若两人。
公子敖听见声音恨得睚眦俱裂,扣住晏傲雪迅速回身,一见罪魁祸首的脸更是气得胸膛起伏。
“崔璞,我公子敖半生戎马,从未受挫,没想到栽到你这种小人手中。别急,你等着,他日我带兵杀回来,定将你剁成肉泥。至于这美人儿,脾气火辣,性情刚烈,正合我的口味,既然你不要,我就将她带走,给做我妾。”
子奕眉峰一挑,怒气乍现。
公子敖正要得意地以为终于惹火了心思深沉的子奕,为自己扳回一局,却见那头子奕仰头大笑起来。
子奕笑罢,冷冷一笑,道:“仇人站在面前都不敢动手,还妄谈什么明日他日?我今日就给你这个机会,看你能不能报仇雪恨。若你赢了,我的命随你拿去,我还会让他们放你从南门大大方方走出城。”
公子敖狐疑地看子奕,勒住晏傲雪脖颈的手更紧两分。
晏傲雪艰难地朝子奕摇头。她虽然没跟子奕真正动过手,但凭子奕宁可动口不下毒,宁可下毒不动手的思路来看,他下毒的功夫恐怕都比动武强。
何况兵器上讲究一寸长一寸强,步战十方戟长一丈二,子奕的长剑不过二尺二三,兵器上就输了一招,她实在想不出子奕如此智慧之人缘何出此下策。
子奕对晏傲雪的否定态度置若罔闻,倨傲道:“但若是你败在我剑下,我不光会杀了你,还会逢人便讲,纪国公子敖不过是自诩英雄豪杰,其实只是个只会窝里横的狗熊罢了,不值一提。”
“家主!不可!”戴铉大叫道,纵步上了台阶。
“你站住。”子奕头也未回,一摆手制止戴铉进殿,道:“玄奇营听令,我若败了,你们就奉我的命令,放公子敖走,敢有违抗者,斩。”
院中玄奇营弟子齐声应诺:“是。”
子奕早就对公子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从他游移的眼神中知他已经动摇,接着道。
“当然,你要逃走也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今日你已然在纪君面前失宠,即使侥幸逃回纪都,纪君也会为有你这个临阵脱逃的儿子感到羞耻。再两厢比较一下,啊,岂不更显公子恪聪明过人、堪当大任?而你,既不是储君,又失了封地,在世子眼皮底下讨生活,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何不跟我赌一局,赢了,拿我的命给纪君送份大礼,重新获得纪君信任也未尝不可能,你说呢?”
公子敖果然心动,道:“崔璞,你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好!我就取了你的狗命再走。至于晏傲雪……”他一眯眼,手上骤然发力。
“慢着!”子奕喝道。
公子敖露出得逞的笑意,狂笑道:“崔璞,你心思狡诈,还说不管她死活,我看你就是为了救她诓骗我!”
子奕轻蔑地看了看公子敖,云淡风轻道:“你杀了多少女人我不清楚,你杀不杀这个女人也与我无关。但是我得提醒你。看见这大殿内外的勇士了吗?玄奇营上下清一色的男人,唯独晏傲雪是个例外,她可是玄奇营从成立以来唯一一名女弟子。你若杀了她,我无所谓,可玄奇营能不能放过你,呵,这可就难说了。我劝你想清楚了再动手,别节外生枝。”
公子敖犹豫一下,看崔璞神态不像作伪,抓住晏傲雪的脖子随手往旁边一甩。晏傲雪在地上滑出一丈,撞上青铜猛虎下山座屏的边缘才停下来。
子奕暗中舒了口气,怕公子敖看出端倪,仅用眼角余光深沉地扫了眼晏傲雪,她。
公子敖一晃步战十方戟攻上前来,杀气腾腾,攻势勇猛,招招重击,志在必得。子奕抽出霜蓝寒潭剑不与其硬碰,以守为攻,出剑诡异,攻其所必救。寒光飞掠,瞬息之间,两人已过十数招。
晏傲雪伏在地上咳了两声,五脏六腑都被牵扯得生疼,等侵入四肢百骸的疼痛感过去,她扶着座屏慢慢爬起来,倚着这块金属板喘息一阵。抬眼去看打得难解难分的二人,惊奇得发现子奕的功夫竟与公子敖不相上下。
她在伏龙山上十个寒暑,自诩武艺超群,整个伏龙山都难逢敌手,便傲得没边儿,除去师父和太傅两人,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中。这次下山却频频受挫,论力大她比不过公子敖的千斤之力,论箭法她不如鹿蛟出神入化,就连轻功,在姜泽面前她也自叹弗如。她身体里没有心肝肺,恐怕也就剩下一颗胆比旁人大些。
她感慨一会儿,气也喘匀了。她是个打架的行家,目不转睛地盯着激烈厮杀的二人一刻的时间,也看出了苗头。子奕虽然剑法诡魅,却始终被长戟压制不得近身。公子敖天生神力,一杆长戟抡起来呼呼带风,身体里仿佛灌满用不完的力气——力不竭,动作就不会滞,再这么下去,子奕会被他耗得体力衰竭,到时候公子敖得手易如反掌!
晏傲雪皱了皱眉,看向方才那扇打开的暗门,脑中灵光一闪。
管浔曾说过,机关暗道的入门最是紧要,为防止有人攻入,墙壁里都通常注有半尺厚的金属,一旦遇到外力攻击,内部自然锁死,再也打不开。
晏傲雪心道:先断了公子敖后路再说。
她的格言就是: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直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倒下的玄奇营兄弟中间,抄起一把铜剑,趁那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偷偷摸摸走向暗门。
一阵金属相撞的“咣咣”声从大殿角落传来。
战得正酣的二人一怔,纷纷向后跳开。齐齐扭头去看声响来源。
晏傲雪不知何时拿了把剑直砍暗门。
受此重力,暗门外面的一层墙皮伪装被齐刷刷地砸下来,露出被砸出一道三寸深大坑的铜门。暗门门轴带动铜门发出“吱呦呦”的响声猝然合上,让人想阻止都来不及。
可怕的是,暗门内暗巷中传来机械齿轮旋转、咬合、卡扣落锁的声音,一气呵成,半点不犹豫,分明是从里面自动锁死。
晏傲雪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扔掉长剑,拍了拍手上的灰,扭头看向公子敖,道:“这下,你只能把命留在这儿了。”
公子敖气得咬牙切齿,道:“崔璞,你分明是怕我将这小贱人给掐死,才又诓骗我,你这狡诈的小人!”
子奕未开口,晏傲雪抢先道:“兵不厌诈,你若打不过逃了,我上哪儿找你去啊?所以,也别怪我先小人.....哦,不,先女人后君子。”
“崔璞,你胆敢言而无信,就休怪我跟你斗个鱼死网破,拉上这些半死不活的废物一起陪葬!”公子敖反手刺出一戟,一名刚爬起来的玄奇营弟子立刻被捅了个透心凉。
“慢着!这赌约算数,”晏傲雪大喝道:“可对手可要换人,你跟我从新打过。”
子奕断喝道:“胡闹!你退下,不要添乱!”
也许因为打定主意,晏傲雪竟然笑起来,还有闲情消遣他,“子奕,我们夫妻同心,我知道你想替我父母报仇,可我自己的仇,必须由我自己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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