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宰一看不妙,连忙上来劝解,“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并非执政有意刁难,确实是崔君之命,执政才为公子恪北面重席!”
“北面重席!”公子敖扭头看善宰,喝道:“你再说一遍!”
善宰又重复一遍,道:“公子不要动怒!大殿上这么多朝臣,当着君上的面,下臣怎敢说谎?”
公子敖手一松,执政摔到地上,也顾不得脸涨红没顺过气,连滚带爬地逃到一边。
公子敖扭头去看波澜不惊的崔璞,当真糊涂了。他若去坐了那位置,就是承认自己低公子恪一头,可他若不去,万一只是崔璞安排他向君父低头的一种姿态怎么办?
他平日里跋扈惯了,向来不把这些大臣,此时环顾大殿,众臣冷眼旁观,竟无一人能给他个暗示,好不懊恼。
纪君板起脸来,“敖儿,在堂上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还不快入座!”
公子敖想起出门前崔璞的叮嘱:“大殿之上,公子且听我安排。”只得压下心中不满,大步入席,故意不去看公子恪那张志得意满的脸。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皆是暗舒一口气,没料到今日定世子之位竟这么顺利。
纪君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端起象觥敬酒,“来,众卿饮酒!”
善宰端来一觥酒躬身递到公子恪面前,道:“接下来,该请公子举旅行酬。”
公子敖看看对面,这崔璞为何还是毫无动静?这要是让公子恪先行敬酒,不就坐实了自己位卑!不行,凡事不能全信了别人,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
公子恪起身,刚要接酒觥,公子敖一拧横眉,大喝一声:“慢着!”
善宰端着酒觥直起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敬酒都是由年长者开始敬年幼者,你这三十多年的老善宰,这般长幼不分,老糊涂了不成?”公子敖呵斥道。
“兄长这就错了!”公子恪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故作为难道:“众人皆知,凡举旅行酬,先由尊者敬卑者,再由长者敬幼者。善宰代君父主持过的宴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会错?你我年少,若是错,那想必也是兄长错了。”
“呃,公子,按仪程,是应尊位向卑位敬酒,公子恪居尊位,自是应由他先举旅行酬。”膳夫平和地为他解释。
“大胆!”公子敖噌地一下站起来,“我乃长公子,理应由兄长敬弟弟,哪有反过来弟弟先敬兄长的道理?莫非善宰欺负我不常入都城,要常常我拳头的滋味?”
善宰后退一步,躬身拜道:“公子勇武,下臣自是不敢造次!只是方才崔君以大夫礼待公子恪,以士礼待公子,公子也甘愿位于公子恪之下,众臣有目共睹,尊卑一目了然,公子这时怎么反倒问起下臣来了?”
堂下响起一片低语,很快传遍大殿。公子敖自幼习武,耳力惊人,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崔君让人北面重席,以大夫之礼对公子恪,礼同世子,他当然要位于其下。”
“公子敖不通礼数,估计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劲儿吧!”
“这崔君不发一言就定了世子之位,着实厉害呀!”
“一献之礼,竟还能有此功用,真是闻所未闻,佩服,佩服!”
公子敖平日与人争斗从来都靠武力,向来对这些繁文缛节不甚了了,此时更是词穷。
但他不敢置信,或许这是崔璞的计策也说不定,遂将目光递给依旧从容自若的崔璞,道:“崔君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众人缄默,大殿上一片沉闷的静。
子奕唇角冷冷一挑,缓缓起身,拖着四平八稳的嗓音,道:“飨燕之礼,在序齿,在序爵。序齿,所以辨长幼。序爵,所以辨贵贱。世子位尊,居尊位,受大夫礼,众公子位卑,居卑位,受士礼。公子恪既居尊位,受大夫礼,是为世子,既是世子,第二杯酬酒由世子敬众臣,合情,合理。”
公子敖犹如当头棒喝,方知被崔璞戏耍了。扫视堂上堂下,站着的仆人、坐着的大臣,无不幸灾乐祸地盯着他,目光中还带着丝丝怜悯,他再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纪君,冷峻的目光中满是默许,原来什么定世子之位,不过是个陷阱!
“啊——”公子敖大叫一声,扬手掀翻食案,铜鼎铜豆哐啷掷地,杯盘狼藉。
公子敖指着崔璞破口大骂:“你这个叛徒!竟敢背叛我!”
“背叛?”子奕冷哼一声,“要看对谁。对你,我是背叛,对君上,我是弃暗投明。君上三封加急诏令都不能将你调回,若不是我以世子之位为饵,你岂肯自愿回都?”
“崔璞!我真是错看了你!当初我不顾罗友反对将你留在郚城,委以重任,你却恩将仇报。我真是悔不当初!”公子敖恨声道。
“你留我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我攫取权势罢了。你越过管辖之地大肆搜罗美女,无战事私自加固城墙,罔顾国法执意营救公孙彦,又利用追杀公孙彦之机屠杀鄑城官兵。手握重兵,嗜杀成性,强占鄑城,意图篡位,你该不会说这桩桩件件都是我让你做的吧?”子奕抬眼,冷冷看着他。
公子敖快步走到大堂正中,大叫道:“君父!君父不要听信崔璞谗言,儿臣只是想追杀公孙彦一人,并未想灭掉鄑城。可谁成想,一夜之间,鄑城竟联合了附近数个亲族城邑,集结军队与我抗衡,硬是不交出那公孙彦,儿臣那时气急了,才一箭射死了叔父。现在想来,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不然鄑城大夫怎么会一夜之间拿出对策,并且从一开始便是抵死相抗?请君父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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