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她进入杨夫人的寝宫,杨夫人就一脸亲切地看着她,温婉地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话家常,感谢她救了姜琦,又说姜琦回来后如何手舞足蹈地跟她描述她的勇猛事迹,简直将她当做天人,死活缠着他父亲公子敖,让她给小冬瓜当师父,还添油加醋地说做不到就不是君子,如何如何。
她身边的老妪杨嬷嬷更是激动,不停询问她父母亲人可健在?家中还有谁?当得知她年少父母双亡,是个孤儿,更是垂泪连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不过晏傲雪倒是能理解,毕竟这世族贵戚最重子嗣,公子敖长子早亡,按照立嫡立长的规矩,顺位继承人就是公孙姜琦,其他子嗣就是再优秀,也过不了姜琦这个拦路虎,嫉恨的人自然多了。这么想来,姜琦这个小屁孩也真可怜,从出生起他的小命就被别人日夜惦记着,他娘亲怎能放心?
小冬瓜听闻女师晏姑娘来了,扔下吃了一半的饭跑过来,几个老妈子拦都拦不住。他兴冲冲地跑进来,急切地问道:“女师怎么来得这样晚!今日打算教我些什么?”
这不客气的问法,还真当她是公子敖聘给他请的寻常师父了。她想了个绝好的把戏捉弄他,挑眉问:“想学什么?”
小冬瓜不假思索,“我就想学长力气!跟我阿爹一样,成为力举两千斤的勇士!还有还有,要跟我阿爹一样,射箭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晏傲雪板起脸,一本正经,“那好啊,我今天教你的第一件功夫……就是好好吃饭,吃很多很多的饭,这样才能最快地长力气,懂吗?”
小冬瓜不服气地双手掐腰瞪她,与晏傲雪毫不示弱的眼神对峙良久,终于明白她跟之前的师氏都不同,她一点都不怕他,那不耐烦的样子,甚至巴不得下一刻甩甩袖子走人。而他太想成功又有求于她所以输了气势,估计这小屁孩想明白了中间关节,瞬间势弱,很认命地点点头。
获得眼神上的胜利,她却并不骄傲,只用下巴一指门外,“还站着干嘛?去啊。”
“女师,你等着我,我很快的!”小冬瓜一阵风地跑走,跟来时一样。几个丫鬟婆子赶紧跟上他们的小主子,惹得杨夫人主仆掩嘴笑个不停。
杨夫人看她更是欢喜,“我的孩子我最懂了,属逆毛狮子的,整个儿一小霸王,你让他好好吃饭他偏不,总是要一堆人哄着喂着才肯吃东西!给他请了一堆的师父,没三天五日地就给赶走了,就属你能制住他!”
她眼中满含父母对子女的骄傲与担忧,“不瞒女师,恺儿敬重父亲,做梦都想得到父亲称赞。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公子最欢欣的莫过于子能肖父,在这些子嗣当中,唯有长子随他,可惜前年夭折。虽说恺儿现在很受宠,但他若能随他父亲,有移山搬海之力,想必对他自身、对他前程都能有所保障……”
她的言辞很隐晦,可晏傲雪立刻就明白了,她是想让自己不仅帮姜琦挡住暗杀陷阱,最好还能争取到一个更稳固的世子地位。
这些贵妇,整日无所事事,酌金馔玉、挥金如土,吃穿用度一概不愁,也没有刀架在脖子上的危机,本来日子可以过得别提多舒心惬意,却净在勾心斗角上下功夫,为自己争宠,为自己的孩子争宠,不累吗?
杨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姜琦跟着她学武艺,她们很放心,只要姜琦武功上有所提升,有什么条件随她提,晏傲雪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晏傲雪本就是个急躁脾气,这一会儿工夫听得她烦不胜烦,简直如坐针毡,赶紧借口去看姜琦溜之大吉。
她刚在门廊下长舒一口气,伸展下胳膊腿,一阵蓝色的小旋风拉着她就跑,往公子府东面习射苑奔去。
习射苑四周环绕一圈大树,秋天来临时卷走了所有的树叶,只剩下枝干直指天空。苍色的台榭宽敞大气,四阿顶,地面涂黑,台上北面立一面半人高大鼓,供射礼奏乐使用。
“师父你快点儿!人都到齐了!”姜琦拉扯着她的习射苑才停下来。
“做什么?”晏傲雪仍是一头雾水。
“这几日传闻郊外有二虎相争,父亲已经命郚城虞官在林中围捕了几日,还说要带箭术最高的儿子去长长见识,今天就是比试的日子!”
“你会射箭?”晏傲雪一脸狐疑,这小冬瓜看起来还没一把弓高。
“师父,这你别管,我自有办法!快啊师父,再不快点儿来不及了!”他大叫着,催促着她穿过向他躬身行礼的仆人,快步登上习射台。
早有四位小公孙在习射,看起来年龄都比姜琦要大。这些贵族子弟穿着华美的黑色射箭服,腰带上挂着鹿皮箭囊,露出一截雪白的箭羽,手上握着用金银珠宝装饰精美的弓箭,各个神气活现。
他们各自教习射箭的射师站在身后,腰间别着鞭子,一色儿的骄傲自大,一色儿的耀武扬威。而他们的仆人穿着同色的麻布衣站在台上两侧,随时等候自家小主子发号施令。
姜琦带着女师一路走到台下,这些人在台上早就看见了他,他们的矛头立刻冲他们发难,“哟!这不是最受父亲宠的老幺嘛?”
“瞧你个头都没个弓箭高,膊瘦得跟鸡翅膀一样,连弓都拉不开,还敢来?”
“上次还没长记性是吧?赶快滚回去吧,别让小爷再教训教训你!”
“你们看他,知道她为什么要从乡野找来个女师吗?因为没有一个受人尊重的射师愿意教他,谁都不想坏了自己的好名声!”身边高个子、眼角上挑的男生说话尤为恶毒。
这些贵族公孙跟着哄堂大笑。
姜琦招呼晏傲雪低下头,对她耳语,“这就是子姬的儿子,姜恺,就他最爱跟我作对,还让其他人都排挤我,特别讨厌!”
晏傲雪心中了然,这小屁孩想来吃了他不少苦头。
这些孩子遗传了公子敖的横眉冷目,互相嘲讽、互相排挤,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气氛剑拔弩张,此刻若有人稍加挑拨,他们就要跳将起来撕碎对方。
姜恺身后的射师也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一双双眼睛放肆地上下打量晏傲雪的身段,出言挑衅。“既然敢称自己是射师,想必有过人的本领,自家主子拉不开弓,就让他的女师跟大家比试比试,如何?”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懂得什么是仇恨?说白了,还不是各自的亲人、随从、仆人教导的,而这些人教正道没什么本事,煽风点火、指鹿为马的能耐倒是随处可见。
晏傲雪冷冷地看着这几个身材魁梧的射师,贼眉鼠眼,一身匪气,不是山匪,那就是军中的败类罢了。好啊!晏家人面对挑战可没有认怂的时候,今天就给他们点教训尝尝,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玄奇营的傲霜花可不是浪得虚名。
她还没答话,身旁的小屁孩倒是毫不犹豫地替她应战,“好!比试就比试,谁怕谁!”
她奇了,低声问他,“我不会射箭,怎么办?”
“别装了!我特地让舅舅问过崔大人的!崔大人说你绝对有这个实力碾压他们所有人!我看好你哟!”他兴奋地朝她挤眉弄眼,然后大声道:“规矩由我们来定!张皮,我们要主皮之射!”
众人果然又七嘴八舌地嘲笑起来。
“人不大胆子不小,还敢主皮之射!”
“可不要小瞧人家,这位女师可是能举起千金宝鼎的女勇士呢!”
“不要理他们,虚张声势罢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赢!”姜琦抬头看她,眼神坚定,志在必得,让她大吃一惊。她忽然唇角上扬,这个小屁孩,倒是有那么点晏家人的骨气!
仆人递过雕刻金色花纹的牛皮弓囊,姜琦让晏傲雪从中取出他父亲赠他的宝雕弓。此弓一出,立刻招来其他公孙艳羡、嫉妒得冒火的眼光。
晏傲雪在手上掂量这把华美的竹弓,弓身包裹绸绢,用上等丝线缠绕,再涂以黑漆,周身雕刻翱翔的金鹰,两端饰以牛角,轻重适度,弓弦坚韧,赞道:“果然是把好弓!”
“那是当然!司弓矢的下大夫说了,他掌管六弓四弩八矢之法,这是他造得最好的一张弓!我三岁生日宴那天,父亲将这最好的一把弓赠给了我!”姜琦骄傲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堂上堂下伺候的几十名习射苑的仆人则是兢兢战战,打着十二分小心,唯恐他们今日一言不合再次打起来。他们穿着黑底红纹衣,跟晏傲雪的式样相同,只是晏傲雪的衣服上是红云章纹,仆人则是虫草纹。
这些仆人熟悉射礼仪程,懂得习射规则,行动利落,负侯者将五只箭靶蒙上麋鹿皮、加固基座,获者执红色旌旗藏身于屏风之后,释获者在廊下就坐,身前摆放桌案,案上设置五个铜中器,八根铜算筹一组,“哐啷”一声插入各个中器。
晏傲雪发现有一矮墩之人这个人在台下偷瞄她,此人身材不足七尺,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机警多疑,像是军中探子。她不由得拽了一下刚要下去的姜琦,“嗳,这知道个人是谁?”
小冬瓜往台下一瞅,立马嫌弃地努嘴,“这个人是射正武趵啊!”
晏傲雪倒讶异了,“此人应该司射,不到台上观礼,怎么扎在人群里?”
“哼,唯利是图、忘恩负义的小人,这里没人喜欢他!别看他耀武扬威的,箭术跟常人比是厉害些,但跟郚城大司马鹿蛟出神入化的箭术相比可差远了!看到武趵的那双绿豆眼了吗,这双眼最善于发现别人的秘密,听说他就是靠告密升的官,被告密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姓冷,叫冷成。今天鹿蛟没来,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好打听别人的隐私,他们两个人都不讨人喜欢!”姜琦把自己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说话更是滔滔不绝,“所以啊,他们两人虽然箭术再高,也没人愿意跟他们习箭。不过,台上这几位射师,倒是都出自于他手下,所以他才来镇场子的吧!毕竟输给女人,确实太丢面子……啊……”
“痛痛痛……”他话没说完,额头上得了晏傲雪一个爆栗,疼得他捂着额头直跳脚,
“小小年纪,女人长女人短的!女子怎么了,遇到危险你还不是要靠我保护?”
一切准备停当,姜琦又人小鬼大地讲道,“我来讲一下比赛的规矩,一,不贯穿箭靶不算,二射中者连续射箭,不中者淘汰。当然了,我师父相当厉害,你们和你们的射师只要有一人能比得过我的师父,就算你们赢!怎么样?”
人群中有人发出不满的抗议声。
“好了——开始吧!”高个子男孩拖着长腔,压根不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仿佛胜利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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