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一向话很少的老人被酒劲一顶,话也多了起来。
云夙吐舌挥手散着辣劲,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
年少时许多事,来不及讲出来的事,压在心里不足与外人说道的事。老了后都变成了谈资,是酒桌上的话题。在隔了很多年很多年岁月后,偶然翻出来看看,还带着一股历经岁月后的微霉气味。
很显然,两个很老的人一相遇,瞬间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变得絮叨不停。
云夙听着两人的话题从年轻逐渐聊到年老,从北军战场逐渐聊到灵安京城,从梁国小卒当年如何悍勇到哀叹如今时事。
“云棱将军当年那是何等的骁勇,战场上那从来都是头一个冲出去的,要说这云将军叛变,老杨我头一个不信!”
杨老虎明显已经喝醉了酒,嘴上也没什么顾忌。
“可是听说云将军已经认了罪,”
“认罪?连个活人都没见到,就两封信就能定罪了?”杨老虎一拍桌子,桌上碗里的酒荡起涟漪:“定偷盗罪都讲究个人赃并获,这多少条人命的事儿,就这么两封信就结了,就证据确凿了?我杨老虎第一个不服!”
“不服也没用了啊,唉,能有什么办法,几十几百条人命都已经没了。”
“唉!说的也是,人都没了,还说什么?整个将军府都成空的了,北军也废了一半了。就算能讨回个说法,又有个屁用!”
杨老虎恼火说道,并没有注意到云夙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是啊,仅仅两封书信,就夺走了一家人的性命,云夙有些难以置信。
父亲在战场上厮杀十几年,怎么会突然就投敌叛变?
可是那两封书信。。。
两封书信?云夙脑海中不可遏止地想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父亲深知灵国军法,一人叛国全家株连,就算真的叛国,被抓住证据,为了全家人的性命安危也绝对会拼死反驳,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认罪。
这认罪书就像一张催命符,即使本来需要三堂会审才能定罪的案件,此书一到,便立刻变成一个定案。
更何况,如今是死无对证。
父亲已经死了,军中的亲信也都被拔除,朝中交好的朝臣也都死的死,贬的贬。
仿佛是有人在故意搅乱这一片浑水。
云夙摇了摇脑袋,实在想不明白。
老人正打算接杨老虎的话,余光蓦然看到云夙的脸色,连忙岔开场间话题。
杨老虎并没有注意到席间突然转移的话题,云夙也想着心事,没有听到两人的聊天内容。
老人看着云夙,叹了口气。与杨老虎举举碗对饮。
云夙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老人聊天的内容已经跑到了天南海北。
杨老虎说着山间野兽,老人说着城中官民。驴唇不对马嘴,但很显然二人都已喝醉,也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山间野兽,人间妖魔。
魑魅魍魉,忠奸善恶。
良将美人,枯骨白发。
最后都融在酒中。
云夙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有点混乱,老人不知怎的就说到了这座医馆。
“老头子我啊,辛辛苦苦半辈子,起了这个家,一开始那叫一个激动啊,每天闲的没事就在院子里走,那时候感觉家真大,后来娶了媳妇,添了孩子,就开始感觉有点小,再后来,人都没了,剩我一个了,家又感觉大的冷清。”
老人借着酒劲咂咂舌,歪着头,有些疑惑说道:“走了半辈子的院子,这几年老是感觉越来越大了。”
杨老虎毫不客气打断老人的话:“你家房子咋的,还像这树一样,浇浇水还能长大?”
老人挥手打断杨老虎调侃,迷迷糊糊说道:“我年轻时候走一遍这院子,只用个三十八步就从这头走到那头,走了半辈子了,前几年我突然想起来这事,在院子里走了走,得走四十三步才行,今年算着都得走四十七步,你说这是不是家大了。”
杨老虎拍桌大笑,骂道分明是你个老东西老得腿脚不行了,哪里是院子大了。
老人见杨老虎不信,犟劲也上来了,就非要去院子里走一走,让杨老虎看看。
老人推门到院里,摇摇晃晃走了几个来回,忽然顿在原地挠了挠头。
“这会咋又五十步了?这几天咋长的这么快?”
杨老虎醉醺醺倚着门,听到此话顿时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云夙没有笑,他看着站在院里倔强不停走来走去的老人,忽然有点想流泪。
母亲走后,他就再没流过泪。但是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莫名眼睛有点发热。
或许是那酒,太辣太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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