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七章 涟漪(2 / 2)祭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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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椁由此翻倒,棺盖豁开。

里头竟空无一物!

孝子贤孙们连忙收拾好棺材,无人有诧异之色。

他们当然不会诧异,概因巫师早有言,老太公死得仓促,尘缘未尽,又添为法王侍者,可得阳世宽宥,容他节庆返家探亲,留得躯壳在家方便再叙天伦。

阮家人急着下葬,是怕事情反复,借着送煞下葬的流程,以鬼神背书,给老太公生死定性。

送了煞,埋了土。

如此一来。

死了活、活了死的阮老太公就彻底死透啦!

…………各表一枝…………

一场大雨突兀造访钱唐,街巷一下满了,也一下空了。

倒衬得盛和楼里愈发热闹。

乐师、伎子“咿咿呀呀”演唱着时兴的曲目跑腿的伙计、斟酒的妇人伶俐来去宾客满座,个个衣衫体面,出手阔绰。

可若瞧仔细些,在场宾客无不是青壮汉子,泾渭分明各自抱团吃酒耍乐。酒酣耳热之际,偶尔坦露出衣衫下的刺青,间或流露出恶形恶相。

曲定春穿行其间,憎恶、忌惮、敬佩……种种目光纷至沓来,他一概不顾,只杵着拐棍拖着残腿,步步登楼梯,穿过飞桥,到了最高最好的“和”字雅间前。

雅间里,一张大圆桌早已备好酒食,围坐着十来个宾客,衣着更是华贵讲究,可一一观之,“刀头鬼”、“石肝肠”、“饿鬼六”、“塞凤雏”……竟都是各坊市有名有姓的泼皮头头,其中不乏结有血仇的死对头,眼下却“和和气气”坐在了同一张桌面。

江湖不总是打打杀杀,亦有坐下说话的时候。

盛和楼,就是说话的地方今天,正是说话的时候。

曲定春杵拐欲前,门前两个汉子却架起臂膀。

“曲大莫非忘了规矩?”门里说话的是“塞凤雏”,人如其号,丑得吓人,他斜着一对三角眼瞅着曲定春手拐杖,“盛和楼是说话的地方,哪个许你带家伙进来的?”

“直贼娘!”门外的曲定春没言语,门里的“刀头鬼”看不过去拍案而起,“满嘴放屁!那是拐杖!”

“拐杖怎么?拐杖就打不死人?”

“一条棍子也能吓破你的丑胆。”“刀头鬼”抄起一根啃净的羊骨,“这玩儿近来也杀了不少人,予你这丑鸟拿去防身。”

作势欲掷。

可“塞凤雏”轻蔑一笑:“你敢在盛和楼动手!”

“刀头鬼”一口怒气登时呛在胸口,手里羊骨扔也不是,放也不甘。

“刘兄弟。”

曲定春喊住他。

点头。

“多谢。”

把手里拐棍塞进门口喽啰怀里,目光沉沉刺进房里。

酒桌主事人位置,一身蜀绣锦袍的牛石比先前富态不少。

仿佛小憩方醒。

“曲大来啦。”他脸笑起叠叠的肉,“快快请坐。”

曲定春默然入席。

房门在身后徐徐关闭。

…………

楼外斜巷。

两个伙计百无聊赖守在偏门檐下。

说是伙计,却都膀大腰圆、眉目乖张,招呼客人,怕是不用殷勤,只用拳脚。

大雨白茫茫一片,巷子里,忽见一高个戴着斗笠提着两木桶,匆匆冒雨而来。

俩伙计前一拦。

“对不住,今日恕不待客。”

“瞧清楚了。”高个昂起脖子,斗笠下露出一张马脸,“是你家爷爷龙涛。”

“呀,是龙二爷。”伙计嘴恭敬,脚下却没让半步,“先前瞧着你家大爷楼,身边没你的影子。兄弟们还以为你失了宠,被人顶了哩。

“尽放屁!我去张家铺子要了两桶包子给兄弟们尝尝咸淡,让雨给耽搁咯。莫再放屁,忒大的雨。”

他说着,便要进楼。

可两个伙计非但没让,还架起了臂膀。

笑着道:

“二爷晓得,今日不比往常,进门都得搜查。”

“狗入的!”龙涛不可置信,“我时时在你家耍钱,不晓得做了多少回恩客。你这厮不搭把手也罢,倒要来拦我?”

“龙二爷,头有吩咐,你见谅则个。”

“见谅你老娘!盛和楼开了几十年,哪个敢在大伙儿谈话的时候闹事?不怕,半座城的好汉一齐打他么?你这厮以为我龙涛发了癫?”

“龙二,这是规矩!”

“好!好!好!”

龙涛那张马脸一对细长眼挑起大片眼白。

把两木桶往伙计脚下一跺,

“搜!由你搜!”

…………

“牛某新近接手盛和楼,各位叔伯兄弟不以我资望浅薄,仓促相邀,却无不应邀而至,牛某人铭感五内。”

“理事客气了。”

“牛理事是众望所归。”

……

一番客套后,牛石举杯继续道:

“牛某有幸接到千金贴,宴得了法王青睐,受赐座下侍者。得此殊荣,常怀忧愧,唯恐不能报答法王恩宠。我等行当与窟窿城干系颇深,凡有所得,必有供奉,可谓善信。而今法王要在人间立庙,钱唐各行各业云集响应,我辈又岂能甘于人后?!”

座席间又是一阵附和。

可冷不丁。

“房门都关严实了,还扯什么虚头巴脑的场面话?”

还是“刀头鬼”,他抱着臂膀,很是不耐。

“鱼吃虾鳖吃鱼,道理在这儿,没人有二话。今天来为了啥,在场哪个心里没数。牛石,牛理事。要多少钱,尽管明说!”

直白话语戳破了场面和气。

牛石也不恼。

“刘兄弟快人快语。”

笑得愈发和善。

“判官使者勾掌钱粮,我与他老人家商量过,未免账目繁杂,不再另立名目,只在各家每月供奉里多加……”

他举起一根手指。

“十两?”刀头鬼挑眉冷笑。

“梦话回你姘头床去发。”塞凤雏讥讽一句,也是猜测,“当是百两。”

可刚出口,就有人拆台。

“你家地盘富得流油,我家却清汤寡水,一样的数目未免不公。照我看,当是一成。”

席由此吵嚷起来,闹了一会儿,又想起知情的就在眼前,忙把话头转向牛石。

“理事莫要再卖关子。”

牛石笑着应下,开口却仍旧绕圈。

“牛某也是从街面厮混出来的,晓得大伙儿不易。纵得钱财,下打点了,还得紧着手下兄弟们的嘴巴。”

一番推心置腹却叫席间大伙儿目光闪烁,暗道不妙。

“我多番拜谒判官,千求万请才得了这个数目……”

他十分诚恳。

“加一倍。”

…………

伙计拿开木桶的盖子,又揭开一层白布。

大蓬的热气腾腾升起。

面粉,油脂,姜葱,香料的气味儿调匀了徐徐散开。

桶里的是包子,当然是包子白生生一个个点着朱砂玲珑小巧密密堆起难道还能是刀子?

诚如龙涛所言。这关头,敢在盛和楼生事,无异于冲着与会的大泼皮们的脸面吐口水,回头人召集兄弟,分分钟将你赶尽杀绝。

今时今地,别管有多大火气,都得自个儿忍着!

这伙计斜觑眼阴沉着马脸的龙涛,呵笑一声,抬手擤了一把鼻涕,在鞋底儿蹭了蹭,就着这脏手在包子桶里胡乱扒拉。

也不怕烫,把手搅得更深。

哎?

冷不丁的,在软乎乎的包子中摸着硬物,不止一个。

提了提。

塞得颇紧。

用力一拔。

“锵”的一声,手里寒光闪闪,赫然一把解腕刀。

“咔嚓。”

轻微的脆响。

他下意识回头,瞧见同伴已伏倒在地,脸扭到了背后。

几乎同时。

龙涛瘦长的面孔一下占据了视线,神情冷冷不见一丝人味儿,一手捂住了伙计未及出口的怒喝,一手夺过了解腕刀。

噗嗤伙计只觉肋下一凉,自个儿好似成了个破水囊,浑身的气力都顺着那点儿凉意飞快消失,无力的身躯被龙涛托着慢慢倒地。

他怒目圆瞪,似有话语。

龙涛撤开手,附耳过去。

“鬼纹龙。”伙计嘴里冒着血沫,“我入你……”

话声戛然,气息已尽。

大雨依旧隆隆遮天蔽日,一转眼,屋檐下就只剩一个活人。

龙涛揭开路边沟渠的石板,把两具尸体并自个儿沾了血的衣衫都丢了进去,沟渠里浊水滚滚,尸体眨眼不见。

挪回石板。

龙涛蹲在檐下,坦着身,就着雨水,仔细清理了双手与刀血迹。把刀子藏回桶里,合白布与桶盖,提起木桶。

这下,再无人阻拦。

在他跨过门槛的一刹,他背后刺满脊背的大鬼纹身,在筋肉的动作间,眉目睥睨欲活,仿佛跃跃欲试。

…………

“加一倍!莫非戏言?!”

“一次两次能用积蓄凑一凑,可若成惯例……”

“个个占着街巷而今又在叫穷?”

“咱们哪个不是钱过手如沙,抓得多,留下的少。都供奉了,家里吃什么?手下兄弟吃什么?”

“蠢材!多抽些头钱便是。”

“傻卵!头钱自有定额,是想加就能加的?”

“没胆子?怕啦?”

“怕你有命要,没命拿。”

街头好汉吵起架来,跟坊间泼妇也没啥区别,口水直飞,指头乱抖,闹哄哄似一群鸭子误入了雅间。

忽然。

啪!

一只瓷杯砸烂在地,茶水四溅。

在座好汉纷纷愕然看来,牛石却只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拭手水渍,轻轻道:

“曲大郎为何一言不发?”

曲定春自入席来,一直一言不发仿佛木偶,眼下牛石问起,他终于有了反应。

在座的所有泼皮头头里,便是这两人势力最大,牛石钱多,曲定春名重,同时两人矛盾也最深。

场中一下收了吵闹,十来双眼睛注视着两人。

曲定春没急着说话,他仔细打量着在座的每一张面孔,挑衅、躲闪、忐忑、友善……神情不一,但从先前的言语神态早能瞧出,他们中的大部分与那牛石事先已有所默契。

就像自己。

曲定春目光迎向牛石。

“在场的许多朋友跟着你牛理事说话,曲某说与不说又有何用?”

牛石笑道:“牛某做事最重公平,人人把话说开了、说定了,也免得事后反复,曲大尽管说话。”

“翻一番。”曲定春摇头,“不是小数目。”

“奉神向来只怕少不嫌多。且牛某私以为钱唐尽得世间繁华,吞吐天下金银,咱们守着金钵钵,却要不着二两饭!缘何?”

他放慢了语速,字字砸下来。

“得钱少是因着分的人多!”

“街头厮混全凭一条烂命。”曲定春神情莫名,“钱,是拿血换来的!”

“曲大郎,曲大团头!”牛石连连抚掌,语气很是苦口婆心,“今时不同往日啦。盛和楼是说话的地儿,咱们今天把事说定了,出了这门,拿得出是善信,拿不出,也自有鬼神门说理。何必你我张口闭口打打杀杀,见了血岂不徒增晦气?”

“牛社首好算计。那日我俩割肉下酒,你肥我瘦,斗狠下来,你伤了,我瘸了。如今,又要故技重施么?”

“曲大说的什么话?”牛石的笑仿佛钉在了脸,“荣华富贵,横尸街头,从来各凭本事。”

“要没本事呢?”

“没本事你开什么堂口。”

…………

香醇的美酒,靡靡的丝竹,腰肢纤细的女子与烧得正红的炭炉,大雨隔绝了盛和楼,却也压不住楼里的熏醉与欢腾。

一片暖烘烘、醉醺醺里,两只木桶悄无声息地在各个角落、各个汉子间流转。

龙涛没多过注目,寻了个位置,斟了碗烈酒,望着戏台久久出神。

戏台演着近来钱唐私下最时兴的曲目。

之所以是私下,概因这曲目名为报怨恨变文,讲的是一个自称“报怨恨”的侠客扫除占据长安城内荒僻里坊为祸一方的妖魔的故事,开头第一则便始于一间鬼宅。

只要不痴不傻就晓得这所谓报怨恨变文里子是啥,无外乎换了个名头,换了个地方,讲原本的故事。

遮遮掩掩反倒助长了流行,尤其是在那颗脑袋明晃晃挂在了城头之后。

各家酒楼茶肆勾栏没这则变文,客人都不爱门。可若有这则,保准遭人举报,勒令整改。只有几家大酒楼,敢闭起门来演曲目,生意也由此红火不少。有眼热的嘀咕,说谴人盯着举报的正是这几家酒楼。

瞧瞧。

在钱唐这个处处规矩的地方,拿规矩压人的处处皆是,可各显神通想要跳出规矩的同样处处皆是。

台,一曲唱罢,妖魔殒命。

台下,两个保义团兄弟从大门方向进来,倚在出口,微微颔首。

龙涛举起碗中烈酒一口饮尽。

冷眼瞧着这满堂的暖烘烘、醉醺醺、闹腾腾。

拔出了藏在桌下的解腕刀。

…………

楼。

气氛凝如冰沉如铁。

牛石自斟自饮,似胸有成竹曲定春埋着脸,看不清神情,像在积蓄着什么。

楼外雨声哗哗,显得自楼下传来的咿呀唱戏声尤为幽渺,可就这些许幽渺落在席如坐针毡的其他人耳中,却是格外地刺耳。

“甚么鸟腔,唱了一遍又一遍,不晓得犯忌讳么?!”

一个绰号“刀口蜮”的泼皮头头忽的一拍筷子,腾地起身。他语句含混,好似含着一口水。

“咱去叫楼下换一曲,免得碍了酒兴。”

装模作样走向门口。

骂咧咧一推门。

撕拉

但见一张贴在门外的黄纸随之裂开,飘然落地。

霎时间。

楼下一直微弱却从来清晰可闻的种种酒宴欢闹声戛然而止,咿呀的侠客故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惨叫,是哀嚎,是砍杀。

门外一具尸体血流未冷,旁边的刀手循着动静回头,正与“刀口蜮”撞了个照面。

双方短暂一怔,同时动作。

刀手提刀冲来,和身捅刺。

“刀口蜮”反应迅速往后一跳,张嘴吐舌,舌头红透肿亮,舌面刺青显眼。

“哈!”

怪异的吐气声掀起一股腥风,风里夹杂着数不尽无形的风刀,“铿锵”乱跳,于刀手拂面而过。

只一刹。

大蓬血雾飞洒,刀手似瞬间遭了凌迟,浑身血肉模糊,哀嚎倒地。

“刀口蜮”匆匆一瞥,没投去第二眼,心里只一个念头:哪一家发了疯?敢在盛和楼里动手!

目光不由自主转向了曲定春。

曲定春亦幽幽抬眸。

双方目光交汇的一刹。

无需多言。

曲定春猛然暴起,瘸腿难快,便奋力把自个儿扔了过来。

“刀口蜮”亦不假思索。

“哈!”

刀风又起。

几个挨得近的泼皮头头破口大骂连滚带爬躲避,曲定春却一点不停,侧身沉颌,硬生生冲进这千刀万剐,血雾向后飞溅,身躯却一往无前撞入“刀口蜮”怀中,两人一并滚倒在地。

他手脚并用按住了“刀口蜮”的挣扎。

“刀口蜮”张口吐舌,正要放出刀风,眼前一张血肉模糊的狰狞面孔蓦地放大。

砰!

这是额头撞断鼻梁。

咚!

这是后脑砸入地板。

“刀口蜮”已然不省人事。

曲定春猛地回首,半张脸皮肉外翻,可见白骨。

“还不动手!”

席间一片愕然,“刀头鬼”最先反应过来,他抄起酒壶,砸烂了邻座的脑袋。

下一刻。

大批刀手蜂拥而入。

除了有所默契又及时响应的,皆是挥刀就砍、逢人便杀。至于中立?你死我活,哪儿来中立?

眨眼,这富丽堂皇的雅间成了厮杀地、屠宰场,赫赫有名的坊间好汉手无寸铁、猝不及防被一一砍倒。

但钱唐总是藏龙卧虎,不乏能人异士。

有一唤作“神公”的泼皮头头,虽年过半百,却身姿矫健,接连闪过刀手扑杀,被逼至角落时,忽而站定,双手掐诀高过头顶,同时连跺三脚。

大喝:

“师公助我!”

他本来瘦如竹竿,衣衫又穿得宽大,行动起来处处兜风。此时,身形蓦地膨大一圈,宽松衣衫正好合身,摇身成个十足的壮汉。

似头公牛横冲直撞往屋外冲去。

照面正进来一个刀手,瞧见神公,红着眼,持刀合身撞来。

刀子割破衣衫,却只在“神公”胸膛划出一道红线,自个儿倒被顶飞出去,砸烂了房门。

然而,神公的脚步也难免一滞,更多的刀手扑来。一个抱住他的双脚,两个拽住了他的臂膀,一齐将他掀翻在地。被撞飞的刀手一声不吭爬起来,抄起旁边小火炉的铜壶,用刀子撬开“神公”的眼皮,将沸水浇灌下去。

“啊!”

白气混着惨叫升腾。

神公撒开疯劲挣开束缚,捂着眼惶惶起身。

奈何剧痛里神气已散,没及时逃开,被刀手们拽倒,三、四把刀子扑来,眨眼将他捅成了血葫芦。

“大哥!”

又一大汉浑身浴血踉跄进来,见着此幕,怒吼冲来,几个刀手抽刀要迎敌,神公迸起余力张臂将他们搂住,大汉顺势用抢来的刀子将他们胡乱砍死。

大汉搀起奄奄一息的神公,忙慌要走。

可刚回身。

迎面一条臂膀死死扼住了他的脖颈。

发力间。

臂膀主人结实的脊背舒展,背大鬼纹身仿佛因饱饮鲜血而呲牙狂笑,正是龙涛。

他掐住大汉,腾腾几步,提力一举,又将其重重摁倒在大桌,手里刀子抵住大汉腰腹,用力一送。

“神公助我!”

大汉怒目圆瞪。

刀刃才刺入肚皮,未及内脏便不得寸进,似被铁钳夹住,刺不进,拔不出。龙涛干脆放开刀子,利落操起桌一根羊骨。

尖利断茬照着大汉面孔,狠狠凿下。

一下!

两下!

大汉嘴里“嗬嗬”吐着血水,伸手去扣龙涛的眼珠,龙涛更是凶横,竟张口咬住大汉手指。

三下!

四下!

……

血珠乱溅,烂肉飞起。

直到大汉手脚软绵没了动静,龙涛终于停手,吐出口中断指,急促喘着气,抹了脸血污,抬头四顾。

曲定春寻回了自己的拐棍,作了榔头敲断了敌人的腿后再敲烂他们的脑袋“刀头鬼”和“塞凤雏”双双纠缠在地,死死掐紧对方的脖子……屋内血流满地,又被无数只脚践踏得烂糊粘滑,双方便在这一室之内,在这满地血泥里拼尽一切厮杀。

终究是有心算无心,“神公”、“塞凤雏”……一个个街头好汉挨个身死,除了……

行走江湖不宜太肥,牛石艰难解决了两个刀手,浑身赘肉都在打颤,可未及匀一口气,便正对龙涛凶戾的眼神。

他悚然一惊,踉跄后退时脚下踩着碎瓷片。咚!两百来斤重重砸地。可顾不喊疼,在血泥腻滑的地扑腾几下,勉强撑起身子,那龙涛已然提刀站在了眼前!

慌乱中,捡起一根不晓得哪里掰来的棍子,胡乱挥舞。

却被龙涛一把攥住。

唯见刀子高高举起,旋即,快快落下。

“二郎!”

一只手伸进来。

“罢手。”

曲定春低呵着,紧紧抓住了刀身。

然后推开了杀红了眼而今稍稍清醒的兄弟,站在了牛石面前。

双方相较一如先前,曲定春胸膛还在急促起伏,脸被刀风刮得尽是烂肉,浑身是血,宛如恶鬼牛石虽衣衫脏了些,肥肉抖擞了些,但瞧来仍旧体面如富家员外。

两人默然对视一阵。

曲定春缓缓俯身把牛石搀扶起来按在座,手鲜血染红了那身漂亮蜀绣。

“对不住,牛理事,让你见了血。”

“曲大要杀我?”

“足下已是鬼王侍者,谁敢杀你?!”

“你要如何?”

“牛理事先前的话,对!也不对!钱少,确因分的人多。但街面有街面的活法。”

“钱!”

厮杀已然结束,倒下的多,站着的少,放眼没一个囫囵好人,人人佝偻,个个浴血,喘息着似串鬼影耸立在曲定春身后。

“我们拿血跟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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