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浆洗衣物的快嘴小媳妇发现河里漂着的女子衣着像是昭娘,众人慌忙打捞,昭娘早已气绝身亡。
早有那跑得快的半大小子,请来了曾家公婆,公婆二人哭天喊地。
听得那老婆子捶胸顿足:“我这苦命的儿媳哟,被鸟啄瞎了眼,一时想不开竟投了河……”
众人不疑有他,唏嘘不已。
曾生人在外地,闻此噩耗,快马加鞭匆匆赶回家。
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伤心过度,曾生竟一病不起。
请来的大夫也只是摇头,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药石罔效啊。
公婆这才慌了,六神无主。
这头怪事也来了,东房的织布机一到夜里便发出“唧唧”的织布声。
婆婆趴门缝一看,房内无人,织布机自己在动,吓得她当场昏死过去。
醒来后便口眼歪斜,走不得路了。
独剩下公公,白天要伺候俩人,夜里也睡不安稳,苦不堪言。
这曾家就如同破舟进海,随时倾覆。
福来客栈。
阿蛮今儿个穿了件茜红短衫,碧玉丝绦裙,艳美动人。
只见她懒懒的斜坐在交椅上,手里擎着盖碗八宝茶。
秋日最易犯困,茶香热气熏得人昏昏入睡。
玄清子一边擦着客桌,一边打听问道:“前些日子你打伤的那只三足怪鸟,是甚么来头?”
阿蛮端起茶碗,撇开上头的白菊,饮了口茶,懒洋洋道:“那是祷过山的瞿如。白头,三足,长着一张人面,叫声就如它名字般。哎,你可得擦仔细了,边边角角不要落下啊!”
玄清子敷衍应和,是是是。
一旁往茶壶里添热水的小黑又嘟囔道:“人家鸟儿只是路过,不曾伤你,你可倒好,拉弓便射。”
阿蛮柳眉倒竖,叫骂道:“我是见它长相丑陋,必不是甚好鸟。还不如先早早了结,免得它四处害人!”
小黑摇摇头,不作争辩,回去后堂帮忙。
玄清子暗暗道,这鸟若是死了,便也冤死,想不到就因为自己外貌丑陋,招来杀身之祸。
这果真是女魔头作派。
曾家闹鬼的传闻不胫而走,有那过路的客商在歇店时也提起了这件怪事。
玄清子一听闹鬼,来了兴趣,凑上跟前又细细问了一遍。
小二见状连忙把他支开了。
阿蛮在一旁听了,也只是深深叹气。
这织妇被鸟伤了眼,又丢了命,着实可怜。
小二见她叹气,不免劝道:“生死由命,不必介怀。”
阿蛮摇摇头:“我是生自个的气。若是当初一箭把瞿如射死,那个织妇也不会枉死。”
小二冷笑道:“怕是人心更可怖罢。”
夜里,听得廊檐滴滴答答的水声,阿蛮推窗一看,外面不曾下雨。
地上却有一双潮湿脚印。
阿蛮沉吟片刻后道:“进来吧。”
来者竟是昭娘的魂魄,入门便跪下。
阿蛮示意她起来说话,昭娘却伏地不起:“恳请菩萨救救我夫君!如今他人已命在旦夕,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吧!”
说罢磕头如捣蒜,地板砰砰作响。
阿蛮只觉头痛,忙起身拦住了她:“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昭娘哭道:“我落水而死,又不肯做水鬼拉人垫背,阴使见我可怜,便指了明处,差我来找您。浑浑噩噩到了此处,便发现客栈有金光笼罩,独独您身上有金光,想必您就是那位活菩萨,求求菩萨救救我夫君!”
阿蛮在心里恨着那位阴使,真想揪他出来打一顿。
但面上却慈眉善目道:“你先起来,我与您走一遭便是了。”
昭娘又是一阵咚咚咚的磕头,阿蛮只觉得吵,施法将她定住了,把昭娘魂魄装进锦囊中。
推开门,一行人都站在门口。
原来大伙都被咚咚的磕头声吵醒了。
小二尖声酸道:“凡事强出头,还真当自己是菩萨不成!”
阿蛮一个响指便让他闭嘴。
小黑见了,深吸一口气,赶紧回房睡了。
阿蛮唤了玄清子与她一齐去趟曾家。
大牛、水叔都各自回房歇下了。
阿蛮携着玄清子御风而行,玄清子初始尚觉惊惧,后来见到确是好玩,便求阿蛮教他。
阿蛮却说他修为不够,教不了。
玄清子听了又是闷闷不乐。
很快,他们便见到了曾生。
曾生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如同桌上摇曳的烛火,随时都有被风吹灭的可能。
昭娘抱住曾生便哭,阿蛮说道:“哭甚!他又看不见你。”
说完,她将手掌往曾生眼皮子上一抹。
曾生顿时能看见昭娘了,二人相顾垂泪。
玄清子在一旁也动容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啊。”
他扭头对阿蛮说道:“快救救曾生吧。”
于是阿蛮便从袖中拿出萆荔①,命玄清子煎水喂服,曾生神色渐渐好转。
阿蛮又道:“昭娘,你快与我说是何人害了你!”
昭娘抽噎着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玄清子听罢恨恨的说:“阿蛮你当初怎不多射几箭!”
阿蛮也是气恼:“一支箭将它射了个对穿,原本料想它也活不了,没想到这厮命大,竟被人救了。”
阿蛮叹气道:“也是我大意。昭娘你可还有甚心愿未了?我定将除掉那只瞿如,不让它再作恶。只是你的公婆……”
阿蛮故意望向曾生,曾生惭愧的低下头。
昭娘拭泪后,摇摇头道:“公公婆婆自有惩罚,昭娘并不记恨。”
阿蛮不免嗟叹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稍后便超度了昭娘,曾生自是泣不成声。
玄清子在织房里找到根瞿如的羽毛,系在纸蝶上,二人便去寻那只瞿如的踪迹。
行了二三里路,恰在一山间野涧边见到那只瞿如在饮水。
阿蛮想也不想,拉弓搭箭便射将过去!
那只瞿如先前着过道,听到风声更加警觉,闪避到溪边的一座巨石后。
翎箭锵地一声射进巨石里!
阿蛮祭出玄玉剑,劈向巨石,大喝道:“让你躲!”
巨石霎时被劈作两半!
瞿如鸟振翅要飞,玄清子将中的铜钱剑一抖,顿时化作七支金色小剑射向瞿如!
只听得“噗噗”两声,有两支金剑射中了瞿如,痛得它嗷嗷乱叫,体力不支掉下地来。
阿蛮趁机飞跃过去,一剑斩断了它的鸟头,鸟脖子顿时血流如注,溅了阿蛮一身。
那头玄清子却因过度使了道法,晕倒在地。
阿蛮慌忙去扶,伸手一探,尚有鼻息,不免怨道:“这可如何是好,还得将人运回去。”
说罢手一提,跟拎小鸡似的,一路御风而行回到客栈。
转眼到了后院,小黑见阿蛮一身血迹,玄清子不省人事,大吃一惊:“那瞿如果真利害!”
却被阿蛮啐了一口:“这可不是姑奶奶的血!”一把将瞿如的脑袋扔在他身上,吓得他魂飞魄散。
大牛和小二扶走玄清子,阿蛮这才长吁一口气,有点懊悔道:“若不是玄清子那厮不济事,这会应该烤了瞿如吃酒。”
小黑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赶紧退了出去。
①萆荔:《山海经·西山经》:“小华之山……其草有萆荔,状如乌韭,而生於石上,亦缘木而生,食之已心痛。”
《山海经·南山经》:“东五百里,曰祷过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犀、兕,多象。有鸟焉,其状如鵁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曰瞿如,其鸣自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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