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苦热死,池鱼涸其泥。
万人尚流冗,举目唯蒿莱。
江北连年罕见大旱,颗粒无收。
流民一路南下,饿殍载道。
因之前纷涌入城的流民一时烧杀抢掠,城内人心惶惶。此事给当地父母官造成不少困扰,遂下令紧闭城门,不再收容任何流民。
许多逃难到此地的人们围着城墙却不得而入,绝望的哭求哀嚎。城门守将奉命严阵以待,弓箭手已将箭簇瞄准人群,一旦发生暴乱,杀无赦。
一位衣衫褴褛,尘土满面的母亲怀抱着娃儿坐在路旁,眼神呆滞。嘴唇由于长期缺水,干涸泛白。她尽可能的弯着身子,左手搭成凉棚状,试图以单薄的身躯为怀中的孩子遮荫。
身旁躺着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已经僵硬了。尸体由于暴晒呈焦褐色,面如骷髅,如薄纸般的皮肤挂在脸上,一双褐色的手呈蜷曲鸡爪状。一头花白头发在阳光下,异常耀眼。
阿蛮路过时,突然心生恻隐,问了女人。
女人说旁边的老人尸体,是她的婆婆。丈夫和公公染了瘟疫没捱过去。她背着婆婆,怀抱幼子餐风露宿,沿街乞讨来到蓟州投奔亲戚,却不料蓟州城门已关。她们已两日滴米未进,婆婆夜里什么时候断气也不知道。
阿蛮伸手探向女人怀中的幼儿,只见那孩子额头滚烫,气若游丝。
阿蛮让小黑帮忙把老人家埋了,免去暴尸荒野之苦。又将女人和孩子带到客栈安置。
阿蛮当即决定搭棚布粥。
自此,福来客栈里里外外都忙活起来。
大牛都哭着喊着自己累瘦了,小黑更是痛哭流涕要回紫桑之山。
经过悉心照料,救回来的那对母子也逐渐恢复过来。
女人叫春娘,人很是勤快,一大早起来打扫客栈,白天在粥棚帮忙,晚上回去帮所有人浆洗衣物。
春娘那不足两岁的孩童,名唤阳哥儿。
平日里,阳哥儿在客栈里蹒跚学步,牙牙学语,逗得阿蛮直乐。
阿蛮问春娘:“江北虽不是富饶之地,但早两年路过,还见雨水充沛,庄稼长势喜人,如今怎会久无雨下?”
春娘心有余悸道:“我等虽不是富贵之家,但在江北尚且还能自给自足。可自前年起,突然大旱,继而蝗灾猖獗,瘟疫横行。我夫君和公公都没逃过那场瘟疫。”
阿蛮又问:“大旱三年,是否有何天降异象?”
春娘想了想说,“有人似曾见一大枭,发出yong yong怪叫。”
阿蛮立时明白了七八分,思忖了一会,对春娘说:“我且去江北一探,或能解困。”
春娘劝道:“姑娘万万莫去,江北寸草不生,别平白送了性命。”
阿蛮朝她眨眨眼笑了,“好春娘,你信我。我可有法子让江北落雨。”
春娘叹气不语。
良久,春娘似鼓起莫大的勇气,同阿蛮说:“姑娘若是执意要去江北,我可给姑娘带路。”
阿蛮点点头。
客栈一行人便收拾行装去了江北。
到了江北一看,河水涸竭,米市绝粜[tiào],树皮草根食之殆尽。
乡里已有人易子而食,一双双眼睛饥渴的望向大瓮,里头炖烂的是隔壁乡亲的儿子。
锅盖一掀,一群人争抢食之,点滴肉汤也不剩。
一个半大小子熟练的撬开人头骨,吸吮脑浆和眼睛。
仿若人间炼狱。
春娘看得心里直发抖,赶紧捂住了阳哥儿的眼睛。阿蛮见状也拧着娥眉,一言不发。
终于,有人瞧见了他们。
瞅着这行人是外乡人打扮,几个胆大的已经放下碗,悄悄的在衣袖里藏了石块,逐渐靠近。
饥肠辘辘的他们眼里流露的无不是对食物的渴求,以及活下去的愿望。
大牛像一尊铁塔似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突然,大牛由腹部发力,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鼓轰鸣之声!
这群人闻声随即倒地,有甚者口耳流血。
眼见春娘抖如筛糠,阿蛮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我等不会加害于你。你既跟了我们来,自会护你周全。”
春娘这才稍微定了神,道:“阿蛮姑娘菩萨心肠,我信得过你。”
一旁的小黑开口了,“阿蛮,且去找那妖祟的巢穴罢。”
阿蛮沉思后道:“今日不急。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待我探清那货的行踪再做打算。”
一行人在间荒废寺庙落脚。
小黑负责燃起篝火,大牛将馒头片刷上蜂蜜在火上炙烤至两面金黄,递给了阳哥儿。
阳哥儿嘟起小嘴吹吹,说:“烫烫!”
吹好了后自己却不吃,递到了春娘嘴边,扬起小脸,“娘亲,娘亲吃……”
春娘溺爱的抱过儿子说:“咱娘俩一起吃。”于是细细的掰碎了馒头片喂阳哥儿。
阿蛮看得眼眶有些湿润。
几万万年的岁月,父辈留给她的,只剩下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没有温暖可以泅渡。
只有被打落尘埃的不甘与悲愤。
天微微亮。
阿蛮问得春娘附近山谷的地势走向,料想这只大枭的栖身之处定寸草不生且野火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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