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日头正毒。
一穿着缁衣马裤的黑髭大汉,牵了一匹瘦马停在客栈门口,把缰绳往拴马桩上一系。
已经人疲马乏。
杂役小黑想帮忙把马背上龙纹镶皮铁钉榆木箱卸下来,却遭黑髭大汉怒叱:“莫要动老子东西!”
听闻这动静,阿蛮示意小黑走开,大汉自个儿扛着箱子,寻了个靠门位置坐下,一把七星弯刀“砰”的一声拍在桌上,“小二,上三斤牛肉!沏茶!”
阿蛮眼尖,注意到了大汉脚下箱子顶端写着一个“镖”字。
这是一个保着暗镖的镖师。一人独自保暗镖不是江湖名号敞亮就是艺高人胆大。镖师是绝不与生人饮酒的。
阿蛮吩咐店小二把卤牛肉端上来,撒上炸花生碎,热油一浇,肉香扑鼻。
茶碗里是澄亮清透的茶水,这是汉砖陈茶,更为馥郁醇厚。
黑髭大汉许是饿坏了,菜一上桌立刻大朵快颐,吃得是面红耳赤,好不痛快。
这时,榆木箱内却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大汉毫不客气的一脚踏上箱子,箱子内又恢复了平静。
阿蛮扭着腰肢,摇着团扇过来笑着道,“客官,箱子里头怕不是活物吧?”
大汉瓮声瓮气的说:“掌柜的休要多管闲事。”
阿蛮掩嘴轻笑,“哪里敢!也是好奇一问罢了。若是活物,这可得闷坏了吧。”
阿蛮穿了绯色襦裙,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
大汉的口气缓和下来,“掌柜多虑了,物什我自会照料无虞。”
末了,大汉买单时却面露难色,浑身摸了个遍,也未能掏出半个铜板。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小二冷哼一声:“怎么着,出门吃饭还不带银两,这是哪门子的江湖规矩?!”
小二长相本就尖嘴猴腮,消遣起人来备显刻薄。
大汉面赤耳红,一时急得不知说甚。
阿蛮见状连忙为其解围,只见她杏眼一瞪,怒叱小二:“休得放肆!打这位爷一进门,我就瞧出是个英雄好汉,岂能为区区几纹银赖我帐不成!”
转过头,阿蛮对着汉子却是笑意涟涟,“想必也是爷路上落了钱袋,寻常宵小鼠辈自是近不了您身边,您这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侠客。这点碎银不妨事,您交了差事再说。”
汉子感激的一抱拳:“多谢掌柜宽容!鄙人兴隆镖局李常,待我回程时定将饭钱双倍奉还。”
阿蛮玉手掩嘴,倒吸一口气:“天啊!您就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李大侠啊!奴家早有耳闻大名,您在兴隆镖局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呐!”
小二听得直翻白眼。
汉子听得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杆了,“那是,不管黑道白道,谁人不知我黑面煞星李常的名号!掌柜请放心,我李常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阿蛮满脸笑容挥着小手绢送别了黑面煞星李常。
杂役小黑凑过来不解的问:“阿蛮,你这样做生意,我们哥几个怕不是要饿死!你为何不让他把物什羁押于此啊?”
阿蛮望着汉子离去的背影,渐渐露出冷笑,“我才不稀罕死人的钱!”
小黑张大嘴,“什么,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小二在旁边阴恻恻的说:“这个人,没有影子。”
小黑嘀咕:“不对啊,死人怎么能在青天白日下走着呢……”
阿蛮扭过头没好气的说:“你有这管闲事的工夫,后院的柴劈了没?水挑了没?!”
“吃得也不少,干活想偷懒门都没有!哪天老娘饿飘了就拿你炖龙虎汤!”眼看阿蛮絮絮叨叨骂将起来,小黑一溜烟的跑到后院去了。
他一脸悲愤的拿起砍柴刀,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一上古神兽,为何落到这般田地。
砍柴挑水喂马。
突然很想念紫桑山。很想念温柔如水的女娲娘娘。
他想回家。
阿蛮愁眉苦脸的在理清月账,觉得自己还缺个账房先生。
小本生意难做啊,还要养活这么多人。
店小二用抹布擦了擦柜台,漫不经心的说:“今天那死鬼镖师的货箱里像是有活物。”
阿蛮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小二停下手里的活儿,盯着阿蛮道:“我感觉到箱子里活物的灵气。已经非常微弱。”
“那又怎样?”
小二耐心的说:“我打听过了,他往梁县的地界走去了。你也不管管?”
阿蛮被打断了,气得把账本一撂:“我吃饱了撑的管这么多!这边的土地神仙敢情都是吃空饷的?!”
“他们管不了,也不敢管啊……”
“走开,别烦我!”
……
入夜,阿蛮站在阁楼上眺望。
凉风习习,月光下,美人却愁眉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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