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他啊?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又滑又赖,你知道昨晚我为什么把他放在你的排里吗?他本来是钟山接的兵,我要过来的。”
戴德汉说:“副连长,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人家都是将好兵往自己的连队抢,你倒好,抢个少爷兵回来。”
李定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我把他要过来不是没原因的,你想听听我的理由吗?”
“那我可得好好听听。”戴德汉道。
李定说:“这小子的确一身臭毛病,昨晚在火车站还差点把我弄得下不了台……”
他将昨晚庄严在火车站里作弊表演硬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的确是个屌兵,不过我就喜欢这种屌兵,没错,这种兵是最难训的,但是一旦训好了,那就比别的兵更厉害。我说阿戴,这是块好料子,玉不琢不成器,你是咱们连最有水平的排长,这一点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他放在你的排里。”
听到李定夸奖自己,戴德汉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那是,这种兵,你放哪都不行,放我这里倒还是有点儿希望的……”
“少特么给我见点光就灿烂。我可告诉你,今年的训练任务很重,他们这批新兵是历年来占比率最大的一批新兵,由于前几年裁军的影响,今年咱们师老兵退伍达到了整个部队的75%,几乎抽空了我们部队的骨干力量。”
“现如今改革开放了,到处都是花花世界,这些兵也没几个像咱们当年那样肯留在部队里踏实干的了,庄严这批新兵数量是历年来最大的一批,偏偏我们和3师又被选定为两支预选快速反应师的单位,只有一年的时间就要接受总部的考核了,那天团里的动员大会我去了,团长敲桌子了,说师长在团级干部会议上表态了,一定要在总部考核上胜出,抢到快速反应部队的名头,否则就让团长他们卷铺盖准备转业去。”
戴德汉笑了:“我们的白面书生师长,还看不出真有这种魄力啊。”
李定说:“王师长还好说,蔡副师长更坚决,他说了,要亲自组一个训练督导小组,随时随地不提前通知,直接就下到连队抽查训练情况,你也知道,老蔡是打过仗从死人堆里出来的,又是训练尖子出身,他可不好糊弄……”
听到蔡副师长的名字,戴德汉点头道:“没错啊,当年黑老蔡还是集团军里当作训处长的时候,我到军里参加尖子集训就是他负责带队的,结果老子一个月练烂了九双解放鞋,津贴费都不够买鞋子用的……如果是他亲自抓,恐怕下面团里都得鸡飞狗跳了。”
聊到这里,俩人忽然冷场,陷入了沉思。
许久,戴德汉问:“副连长,你知道庄严这小子带了多少钱来当兵吗?”
“多少钱?”
“连带存折和现今,一共一万五。”
“一万五!?”李定也吓了一跳。
作为老资格的上尉副连长,他的工资还不到一千。
戴德汉说:“我在想,前两年大裁军的时候,我听说你已经够条件走的,为什么不走?现在很多干部都想着早点转业,回地方捞钱去,你老婆孩子都在老家等你呢……”
李定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白沙,点了根,喷了口烟。
“是啊,我本来可以走的,为这事,你嫂子还埋怨过我。”李定一年吸着白沙烟,一边道:“我也知道回地方能找个不错的单位,我老家也是沿海,再不济下海自己搞点生意什么的,像我们这种生死都见过的,蹲过猫耳洞喝过泥浆水的,总不至于混得比别人差……”
停了一下又道:“92年边防部队的兵裁撤过来我们连的时候,我是唯一从边防部队跟过来的干部,当时部队的意思是总得有个老部队的军官跟着兵走,否则谁镇得住那些妖里妖气的老兵?上级让我留,我就留了……”
戴德汉说:“现在,后悔了吗?”
李定笑了:“后悔个屁!阿戴啊,我李定没那么高尚,不过我那么多战友死在南疆战场上,埋在了麻栗坡的陵园里,相比他们,我算是走运的。”
他环视周围,看着那些新兵在老兵的指导下训练队列,忽然感慨道:“我对部队还是有感情的,这个世界,有人做聪明人,也总得有我们这帮傻子对吧?大家都去捞钱了,谁来保家卫国?没人当兵了,这个国家怎么办?没有了国家,你以为还能发家致富?反正部队要我留一天,我就干足365天,等哪天部队说,李定啊,你可以退役了,那么我没二话,打起我的背包就走……我走……”
戴德汉转头看着李定,这位副连长身上有三处伤疤,那是战争留给他的勋章,他是靠军功提干的,而此刻,这个铁打一样的汉子眼角竟然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着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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