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武呜咽出声。“她让我别去,她说不让我再去……”
那一年,他从师门偷跑出去,餐风宿露,饱一天饥一天,踏破数对鞋履,才千辛万苦找到尼姑庵,见着了娘亲。
可是,那一次的母子相见,却打碎了他之前所有的坚持和期待。
他想让娘离开那处清苦之地,他想跟娘生活在一起,他想跟娘诉说离开她后的经历遭遇,他想跟娘一起面对日后的柴米油盐……
可结果,她只给了他一句话。就是要求他回师门练武,回戚家认错……
“我没错!我哪里做错了!?”高武哭得隐忍,“我娘说不再要见到我了,那我还回什么师门,回什么戚家。我哪里还有家——”
记忆中横蛮肆意的小霸王,始终还是长大了。只这性子长得,比小时候更加别扭。
卢玖儿缓缓地叹出胸中的闷意,一手继续安慰地轻拍着他,一手不忘替他斟满酒水。
酒入愁肠,可解千百愁啊。
“那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她轻声诱哄着他说话。
越喝越醉得迷糊的高武,在哭喊发泄过后,开始变得唠里唠叨。他细细碎碎地说着在师门里被师父折磨、被师兄们欺负的苦逼过往,还有下山后遭拐骗被坑害的日子。
只是他舌头有点大了,思绪也像分成了数十条毛线,想着要拧成一条,却不知怎么的又分成了好几股,然后又准备着拧到一起……
听着他说了上文却无后续,聊着今年又奔回前年去的内容,卢玖儿知道他的酒量差不多了,便将两个婢女唤了过来。
云霓和云蔚很快将桌面的残羹处理好,清空出一块位置,然后摊开了两张文契、墨宝和朱砂。
云蔚对只剩余一丝清醒意识,眼泪、鼻涕、酒水沾得胡须一团乱的男子没甚兴趣,垂手站到一旁等候着差遣。云霓就不一样了,她是在快活谷长大的,一直跟在姑娘身边,与乌梅也十分熟稔。所以当她知道眼前这位便是乌梅姐和姑娘曾经的东家,而且还是念叨着找了好些年的人,便好奇地打量多几眼。
虽然云霓不认识这人,但是对于他小时候霸道蛮横的事迹也听了几耳朵,留下不太美好的印象。
“姑娘,他醉成这样来签卖身契,酒醒了之后不可能承认吧?”又不是大傻子。
“不怕,他能闹更好。”会闹就证明还有些人气,就怕连反应都没有,活得像死人一般。
云霓想了下,也对。这里里外外都是镖队的人,待会儿就吩咐下去,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是插翅都难飞了。
卢玖儿拉起他的手指头,笑语晏晏地问道:“你还想见娘亲吗?”
高武想摇头,脖颈子却不听使地点个不停。“她、她不见我……”
“那是因为她知道你们还不具备立身的根本,她怕会拖累你。”怕拖累他成才,怕耽误他将来。
高武很懵,脑子里全都是浓浓的浆糊。
“立身……根本?”是个什么东西。
“对啊。”粉嫩的唇瓣一启一合,说出的话语如天籁般悦耳,“你得先有钱,然后给娘买栋房子,再买块地,雇些长工耕耘,然后就可以有粮食。粮食可以吃,可以换钱。再然后,钱继续买地,继续种粮食……”
钱生粮,粮生钱,无穷无尽也。
“你想要银钱买屋田吗?”眼前的女子颊嫩唇红,笑容良善,话音低柔却仿佛能绕耳数圈,“你想要吗?我可以借给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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