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个男人在,就是两个字:方便。
房上瓦顶漏了,有免费修补工;劈柴挑水不再费事,有便宜长工;桌椅柜床不够用了,有巧手木工……
原本家里只有两个人在,黄氏再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只偶尔让卢玖儿帮忙些轻便的活儿。现在家里的顶梁柱回来了,分担了不少粗重功夫,黄氏的家务轻松起来,便不肯让囡儿沾手杂活了。
早早用完晚饭,黄氏入了厨房收拾那一方天地,而卢永洪在收掇出来的侧间里敲敲打打,不时还传出锯木的切切声。
那侧间本建在主屋的旁边,作杂物贮藏之用。平日夫妻二人聚少离多,闺女亦是尚幼,晚上一同挤到卧房里,倒还能将就。但眼下回归到正常的生活模式,与日渐成长的女儿分房而居,就成了不得不考虑的事儿。
职务升迁到总管级别,要换间较大的的院落居住也是福利范畴之内,但卢永洪懒得麻烦,也省得惹人口舌,直接将侧间的贮物清理收拾出来,得闲时便钻进里面去,亲手打造卧房所需的木制物什。黄氏起初对搬家的事儿怨怪了许久,卢永洪坚持已见无动于衷,后来见他忙活得兴致盎然,制出来的物什也尚算实用,成本花费又不多,便也慢慢地舒了心,由着他性子去了。
卢玖儿替阿母将桌上吃过的碗碟送进厨房,黄氏的身手功夫正施展得欢,嫌她碍地方便将人哄赶了出去。玖儿在厅里踱了踱,走去侧间瞅瞅阿爹的干活,正巧看见卢永洪在将木板刨平滑,不意间吸入空气中飘浮的飞屑,只觉得鼻息间一混沌,才喷嚏呛咳了两声,就又被赶出房外去。狗儿大白倒是没嫌弃地摇尾奔来,咬着玖儿的下摆往外曳,不断地汪汪直吠。
这是大白惯例的饭后散步时刻。
“好,好!别急。”卢玖儿去柴门前解下鸟笼,鹩哥正稳稳当当地站在里头偏歪着脑袋,她看着笑了,也微微偏了头往屋内喊道:“阿母,我带狗儿和八儿出去遛遛。”
鹩哥本就是精于学舌的聪敏生灵,被调教了段日子,一听见重点的词汇,便忙不迭地张翅伸颈唤了起来:“八儿乖!八儿棒!八儿乖!八儿棒!”
玖儿见它耍宝自得的模样,倒有点像卫家五郎,真不愧为他捕回来的宠物。
黄氏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来,叮嘱道:“只准在附近玩,别跑远了知道吗?”
玖儿应声,准备把阿旺也带上。喜爱粘着母亲的小黑见状,不情不愿地撒开短腿跟在后头。大白率先跑到卫家的院子外汪汪数声,反复几次,没见一点儿动静,有些费解地歪了头,定了半晌见主人直直路过,便半蔫了精神跟着走了。
若是平日,好动的小白听见召唤,即使骨头啃到一半都肯定会跳窜着出来的。要是适逢卫家五郎饭后无事,也会顺道跟着一块儿遛狗,顺道消消胃肠积食。
许是他今儿个去哪儿耍玩了吧?玖儿猜想。
才在泥路前转个弯儿,出了较为开阔的水塘边,那抹熟悉的身影就背着身子,伫立在妖娆疏懒的石榴树下,橙暖的霞光淡泻天地,将他大半个肩侧都映得光华烂漫,十足一个温情柔意的少年公子哥。
孰知道他是不是又肖想树上的雀鸟窝呢!上回他才对她砸巴着嘴叨念着,道许久没尝到烤鸟蛋的滋味了。
玖儿往他的方向走过去,打算凭着脸熟去分点“赃”。
小白已被他带了出来,正在树边呆头呆脑地绕着圈圈。大白早瞄见它,一个助跑奔过去,汪汪两声后直接伸展个大鹏展翅状,却是落地式的,毫不含糊地将小白整个狗身子扑压在地。
小白吃疼受惊,于是,反击扑倒。两只白毛东西瞬间厮咬成了一团。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夕阳榴树下柔情的静默气氛。书生公子讶异地侧过身来,露出了原本遮挡着的娇俏人儿。只见她脸上流露出惊怕的神情,不经意地往身边人靠近,挽上了那只温而有力的手臂。
卢玖儿看见一怔,无措地顿住了脚下的步伐。赤裸裸的矛盾油然而生,径自在她胸口处拉扯了起来。
继续前行,还是转身就走?
要挥挥手,还是假装没见到?
没有她心头愁人的顾虑,卫子谦是热切地向她招手,甚至还上前迎了几步,直唤道:“玖儿来,过来!”
目光流转过欢快闹腾的大小白,闲逛无聊的大小黑,脸颊羞色比霞光更甚的娇俏姐儿,和神色如常却口吻加倍温柔慈爱的卫家小哥——卫子谦……
卢玖儿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前去,笑着道:“素娟姐姐,阿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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