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之,你可曾见过潭水之外,是何模样?”
“……见过。”
秦逯心里一松,以为墨鲤说的是他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放弃姓氏不问血脉,潜心修文习武、治病救人的生活。
孰料墨鲤话锋一转,张口道:“昨夜我神游太京,见一龙脉,覆天蔽日。”
“这天大地大,风景各有不同……等等你说什么?太京?龙脉?”秦老先生一脸茫然,难道他们不是在打机锋?好好的比喻,怎么忽然冒出了龙脉?
“你梦见了龙脉?”
神游,在文人墨客这里就是做梦的意思,秦逯本能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墨鲤看着秦逯手里的药丸,心想老师还不知道自己是龙脉呢,要一步步来,不能急。
“非是梦见,而是有灵气化形,带我神游太京,那龙周身金色,体型似山岳,胜过……我们昨日所见的黑龙千万倍。”
“……”
秦老先生如坠梦中,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毕竟那条黑龙,他是亲眼所见。
“老师,我不明白自己为何是条鱼。”墨鲤很苦恼,龙与鱼之间究竟缺了什么?
秦逯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说适之你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做,总是跟鱼过不去呢?
“其实我早就想问,老师当年云游天下,有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鱼。”
墨鲤站起来,直接脱了外衣跟靴子,别的实在不好当着老师的面直接来,索性靠近浴桶,俯头栽进水面,在秦逯先是疑惑随后惊恐的目光里直接化为了原形。
衣服轻飘飘地搭在了桶沿。
人不见了。
秦老先生目瞪口呆。
随后他感到一阵胸闷气短,丹田气息翻滚,如果不是气穴都被封住,这会儿内力就会像狂奔的野马,在奇经八脉之间肆意乱窜,根本控制不住。因为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顿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又是怎么回事。
“啪。”
水花四溅,一条黑色的鱼跃出水面,然后探出脑袋,眼巴巴地看着秦逯。
秦逯在这条鱼的眼里看出了催促之意。
催促?秦逯下意识地低头看到手里的药丸,立刻反应过来,抬手吃了。
没多久,药力上涌,秦逯胸闷气短的感觉消失了,他连连咳嗽,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浴桶边,木然地看着里面的鱼。
墨鲤还以为秦逯是过来辨认自己的外形,于是一圈圈地游,还游得特别慢。
秦逯目光放空。
好好的学生,说变鱼就变成鱼。
为什么一个大活人变成鱼了啊?!
所以当年他在洪水里救上来的是条鱼?从水里救鱼?!
……墨鲤,真的是一条黑色的鱼!
所以他的学生没有病?
不不,这比有病还要糟糕!病可以治,鱼怎么办?真的去跳龙门吗?
秦逯倒退一步,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墨鲤在水中看见倒影,感觉情况不太对,连忙钻进了挂在桶沿的衣服里,然后化为人形。衣领跟袖子湿漉漉的,这倒没关系,灵气做内力用,转眼就能烘干。
“老师?”
秦逯有气无力地看着墨鲤,他希望学生是个变戏法的,可是桶里有没有鱼,他还能不知道?想要欺骗自己也做不到,只能一个劲地咳嗽。
墨鲤心中有些后悔,连忙说:“都是学生莽撞。”
秦逯抬手制止,努力喘匀了气,摸着墨鲤的手,神情复杂地说:“不,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是说,你应该早些给我看你的原身。”
“担心吓到老师。”
墨鲤忍不住低头,因为秦逯抓着他的手摸了一遍又一遍。
“早吓晚吓的,迟早有这么一遭的。”秦老先生没好气地说。
一旦知道墨鲤真的是鱼,秦逯心底的那些疑问顿时迎刃而解,一条鱼喜欢的生活是什么?不在水中,没有同伴,又怎么能快活呢?
“你先等等,为师要缓口气。”
墨鲤体贴周到地扶着秦逯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秦逯看着瓷瓶,沉吟道:“你这个事,有些难办。”
墨鲤坐直了身体,回答道:“我找遍了歧懋山,并没有其他妖怪。”
“如果你想去外面看看……这也是情理之中,容我再想想。”秦老先生继续盯着瓷瓶,因为那瓶上的鱼纹,是两条。
相濡以沫,鹣鲽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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