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卫漾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苏世子还挺大度。
船夫走了以后,这不宽敞的船里就剩下了她和沈慎行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就不怕发生点什么。
卫漾端着药碗的手略有些哆嗦,虽然船夫喂药的技术不好,但显然她的手法也没好到哪去。
半碗药倒有一半又颇在沈慎行的脸上,她有些慌手慌脚,拿袖子去擦药,竟直接掀翻了他眉眼上的面具。
银色面具哐当掉在地上,药碗落在她的怀里。她乌黑的眼眸定在他的额头上。
沿着山峰一样秀挺的眉骨,向上,到额头,有一道红色的伤疤。
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她这才想起,这几次见面时,他头上要么带着青竹斗笠,要么便是半块面具。
他是多么好看的人啊,乐师里俊拔的数一数二的人物,虽说油嘴滑舌了些,但总归会让人,因为这好看的脸而原谅那些话。
卫漾轻轻将那面具,盖回去,愣愣地用手擦去了他苍白唇角上的药渍。最后,为他理好衣裳,放好腰间的玉笛。
她好奇他脸上的伤痕个,也好奇他怎么会伤到这个样子。整个肩头都缠着纱布,还有血渗透了出来。
这时,江梨在弹琴了。
声音凄凉悲惨,活像是死了丈夫。
“李违,他死了。”
卫漾也确实听到这么句话。
那琴也不知好歹的断了。
说实话,断得忒快,多好的一把琴啊。卫漾隔着船帘的缝隙,看见那琴弦细若游丝,但根根有力道。
琴身遍布花纹,是顶好的风吹芦苇满淀香,白鹤翩翩春日长。她不太懂乐曲,但她见过太多好的乐器了。
赵太后文雅,从来喜欢这些文艺东西,可惜她不懂,她的皇弟更是年龄小,赵太后每每和她们谈论,某首曲子乐音多么高妙,琴理多么深邃,里面的情感多么哀伤。
卫漾只能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一盘龙眼,或者杨梅,赞叹道:“真好吃。”
音乐听没听懂不知道,但吃还是吃的挺饱的。
小皇帝更不用说了,人在听曲,心思早不知去了哪里。偏偏赵太后问起来,他却还能答上两句,冷冷的,“她刚错了个音。”
赵太后倒是意外,还会夸夸皇帝。
她说,卫漾天生就不是懂音乐的料,听不懂什么阳春白雪。可是,这回,卫漾没有听错,江梨的琴音确实是葬夫曲。
江梨平静的说,“李违,他死了。”
她没掉一滴泪,只是断了琴弦,雪白的指腹被割伤,汩汩留出血来。血滴在相思红木的琴架上,琴架都颤了颤。
然后,卫漾便看见江梨劈手将琴打进了身旁的江水里。多大的水啊,浩浩汤汤,连个水花都没有。
苏世子依然平静,他比江水更平静,只是寻了凳子坐了,边喝着茶,边说了句,“可惜。乐圣没了,天下哪里还有音乐。”
不知道是不是江梨的情绪,感染到了天神,这天夜里,天空便泼下来大雨。
执着站在船尾,为亡夫送灵的江梨,顺利的病倒了。
船上通过也不过他们四人,如今倒是病倒俩。
苏世子浑不在意,让船夫在四人之间张了屏风。
沈慎行躺在榻上,江梨昏睡在地板上。卫漾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和苏世子一个榻,不大好吧。
正要提议把榻让给江梨,苏世子冷瞧她一眼,“你也想病着?”
苏世子这个人,她有些琢磨不透,温柔的时候好像四月春风,冷淡的时候好像腊月坚冰。
他还会武,她不敢招惹他。
“还不睡吗?”他冷盯着她的时候,她又有些怕,毕竟在这里,她一个下人也没有。
提了裙子,钻到榻里,正要躺下,苏世子的声音又传来,“脱了。”
她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有些凶,外面电闪雷鸣,里面不过一盏不大的油灯,灯影昏暗,他的表情看不大清楚。
卫漾哆嗦了下,缩在角落。
他皱眉,扭过头,“衣衫脏了。”
卫漾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外衫。
好不容易躺下了,见苏世子拎着她的衣服出去了,对着帘外说,“洗干净。”
船夫:???
我的衣服都没女人洗呢,你让我给女人洗衣服?
苏世子丢下一锭银子,船夫乖乖闭嘴,“还有嘛?再洗两桶我也可以的。我洗衣服可好了……”
苏世子:“嗯,你最好洗好,不然,明天你就划船了。”
船夫哆嗦了下:……
感觉生命受到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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