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为别的,只为拖延一些时间,给你从容布置的机会。”
“老师竟和云霜辩难过了么?……结果如何?”
“老夫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单论才学,老夫已不如她。然而一场辩难为你赢得三个时辰的时间,折损了燕贼两千黑骑,却是极为值得的。口舌之争,如何比得过国之大事?”
夏瑾道:“云氏女的才情,当真如传说中那般?”
林师点头:“便如那苏家大郎一般,亦是天纵奇才,老夫不如也。”
“那一战,我们是胜了。那个夜晚,便如今夜一般。老夫站在沙洲上,看着芦荡里那冲天大火,心道就算是云氏女不许我走,一条残命换燕贼几千黑骑的命,也算值了。那云霜却命人送我离开沙洲,临走之时,跟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不要以为你赢了。”
“老夫当时不解其意。她虽是赢了辩难,老夫却困住了燕贼三大主力军团之中的黑骑军团,无论如何,都应该是老夫更划算的。”
“老夫却没想到,这一场大胜,竟是我等在北地的最后一场大胜!从那之后,在云氏女后续一系列算计之下,我大军变得举步维艰!”
同样的一个三五之夜,一切仿若在眼前一般。
林师大袖飘飖站在树影之下,神情微微有些激动。
“那一战,芦荡中藏身的百余名大柴湖村的百姓,也死在大火之中。”
“这并非是我等本意,按原来计划,他们是有时间安然撤出的,你手下那校尉提前放火,打乱了原来计划,所有这些百姓都死在了火中。”
“其实……这等损伤,在大战中亦是难免之事,原本算不得什么,当时你我也未曾在意。”
“那贼将云嚣五千黑骑折损两千,逃出生天后又返回大柴湖村,竟是当着余部之面伏剑自刎,临死前痛哭失声,说了一句:‘两姓相争,细民何罪!'”
“然后消息传到邺城,那燕主闻听此败,竟是辍朝三日,金殿上痛哭流涕,却不哭两千折损黑骑,而哭大柴湖村的村民,说什么‘奈何烧我百姓‘!其后更是在大柴湖为百姓立碑,不远千里亲自前往祭拜!”
夏瑾点头,这些事情他自然知道。
“林师,燕贼沐猴而冠,这番造作,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
“是啊,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燕人向来残暴,征战中杀伤百姓何曾少了?也就占据邺城称帝之后,才略好一些。”
“然而就因为燕贼这番惺惺作态,此战之后,河北道世家大族便相互约定,不再为我等提供任何给养。”
“那些跟着我们作战的义军,也一支一支的离开,不再听从我们调遣。”
“那鲁东大儒左公梁闻听此事,便直接带着七十二弟子去了邺城,接受燕主征辟为国子监祭酒。他素来与老夫齐名,如此一来,天下士林之中,燕贼便能与我方分庭抗礼,不少名士便也接受燕贼朝廷征辟,为燕贼效力。”
“甚至陪都建康这边,那个向来只会空谈的司农卿封阳在朝会上大骂我等屠戮百姓,与禽兽无异,甚至逼得陛下发布诏书斥责主上,且是昭告天下!”
夏瑾道:“左公梁素称大儒,这番投了燕贼,算是私德有亏。至于那个封阳,后来请缨出使邺城,被燕贼扣下,听说与燕贼据理力争,倒也无亏大节。”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林师摇头,苦笑道,“缁衣社早已查清,司农卿封阳尚在建康之时,便已暗地里降了燕贼。他在朝堂上逼迫陛下降诏怪罪主上,正是受了云氏女之命。之后他主动请缨出使邺城,便是为了从建康安然脱身。至于左公梁,亦是被云氏女的手下抓到把柄,暗中要挟,才不得不前往邺城。”
“竟是如此!“夏瑾闻言,脸色亦是一变。
缁衣社是主上早年建立的隐藏力量,当初为的乃是夺嫡,那时燕贼尚未崛起,京师也未曾沦陷。后来衣冠南渡,主上孤军留在北地,缁衣社的力量依旧在暗地里发展,建康、京师、邺城这些重地,自然都有缁衣社的人手。
不过这一支力量并不归他管,而是直接掌握在林师手里,所以这些事情,他倒是第一次知晓。
“还有你不知道的,缁衣社已经查明,那个当日在你发号令之前抢先点火的校尉,并没有战死在大柴湖,而是已到了燕贼伪都,舒舒服服的当着富家翁。若非是因为此人,大柴湖的百姓原本可以安然撤出,又岂会死于大火。”
“……老师,你是说,当日之战,竟是云氏女一手谋划?就连那两千黑骑,亦是她主动送给我们,为的就是让我们背一个屠戮百姓的黑锅?”
“正是如此。”
林师点头,叹息道:”当真是好心思,好算计!这就是为什么云氏女那日跟我说,不要以为你赢了。”
“两千黑骑,还有她叔父云嚣的性命,便是她为此事付出的代价。从那之后,我们在任何一个地方都站不住脚,只能是不断转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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