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武王开凿的古驰道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改朝换代,一直是南北交通的重要道路,直到国朝崛起。由于国朝开凿了运河连通南北,水路交通极为发达,南北漕运多走水路,这条古道也就渐渐衰微了。
这一座烽燧,修建在方山最高处,乃是整个方山的制高点。
夕阳在山,人影散乱。
士卒们在高大残破的烽燧下休息,夏瑾站在烽燧顶上,看着下方那茫茫平川,亦是心怀一畅。
方山如墙,兀立北方,丹水如带,蜿蜒曲折。
满川平地,望之郁郁葱葱,夕阳之下竟有一丝辉煌之感。大大小小的坞堡分散在丹水两岸,如星罗棋布。
此情此景,让看多了北方残破河山的夏瑾直欲吟诗一首。无奈他虽是有些文名,却没有急才,便看向了身前负手而立大袖飘飖的清瘦老者。
“一朝燕贼乱中国,河湟尽没空遗丘……”
老者默然良久,看着眼前的如画江山,一声长叹。
“林师不必忧虑,这北方之地,来日必将再取回来。”夏瑾见老人神色寥落,连忙劝慰道。
“呵呵……”老者摇了摇头,“燕贼势大,再想收取北方之地,谈何容易!能稳住两淮和荆襄,守住大江,保住半壁江山,老夫便心满意足了。漫说北方之地,便是眼前这顺阳川,三百里锦绣河山,怕是也要沦入燕贼之手了。”
“何至于此?”夏瑾一怔,“临来之时,您老可不是这般说的。”
林师一笑,神色萧索:“临来之时……小子,那是为了军心可用啊。你那上千亲兵,家乡可都是北方青州!”
“五部燕贼祸乱中原,攻克京师,已有十余年了。北方之地,燕贼不能尽取,是因我主尚在抵挡之故。”
“百姓心向我朝,燕贼残暴,却也不能尽诛。山野草莽豪杰之士,无不以诛杀燕贼为荣。世家大族世代受我朝恩惠,暗地里也多有襄助之举。”
“而如今,我等护主转进南下,这方山以北,便没了主心骨,立马便是一盘散沙!”
“豪杰义士难免寒心,而那些留在北方的世家大族,呵呵,也得开始考虑他们的后路了。”
夏瑾沉默听着,温暖的夕阳照在身上,心中却有着彻骨的寒意。
这十余年在北方与燕贼抗衡,靠的就是留在北地的世家大族暗地里的支持。甚至不少支配合作战的义军,本就是世家大族暗地里建立的。
而如今,随着此次转进,北地再无王师!
“五部燕贼人少,虽则强悍,却无法覆盖中原,然则世家大族一旦倒向燕贼,为了在燕贼那里建立功勋……到时候,便是同室操戈的局面了。”
“顺阳人再如何强悍,此地毕竟只是弹丸之地。北方世家大族一旦与我们反目,倾覆此地简直易如反掌。毕竟与燕贼相比,他们更明白如何对付这里的百姓。”
“到了那时,顺阳人……也未必会与燕贼死战。太祖的恩惠……毕竟都过去几百年了。”
一片青叶落下,林师伸指稳稳捻住,神色无比寂寞。
夏瑾沉默,看了看下边古道上席地而坐的士卒,良久吐了口气:“或许……我们就不该南下。”
“有得选择么?”林师摇了摇头。
夏瑾默然。
自京师沦陷,衣冠南渡,主上留在北方,苦苦支撑着北方战局,已经十余年了。
十余年的时间,战死的袍泽越来越多,身边的袍泽换了一批又一批。燕贼的势力越来越强大,那些南渡的大人先生们,除了清谈论玄之外,竟是一丝一毫也不肯相助。
单独一支残军留在北方,主上和林师包括他自己,已经是尽了力了。
那些早期渡江的人,不肯襄助这支孤军也就罢了,如今竟是想要背后捅刀子,算计十几年转战各地不辞辛苦的主上,谁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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