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倾辞26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从飞机上看到落日。
此时飞机已爬升至万米高空,透过小小的舷窗,能看到外面云海铺地,层层叠叠的云裹挟着金红色的波涛奔向远方,尽头是巍峨壮丽的云山,虽遥远却让人忍不住要去伸手拥抱,她整个人趴在窗上,痴迷的看着这一切,连眨下眼睛都舍不得。灿烂的阳光照射着她的脸庞,近来过于苍白的脸色终于又有了些红晕。
宋倾辞的呼吸很轻,轻不可闻。
当陈醉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沉静的美人图,他知道她很美,就像夕阳余晖下半开半闭的栀子,用两句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一句是“雪魄冰花凉气清”,再一句是“嫩玉温柔净弗瑕”。
陈醉目光微沉,他其实是不喜欢她这幅清冷模样的。
迄今他们已经认识了整整二十年,曾经的女孩,虽然也清清淡淡的,却很爱笑,笑容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就如栀子暗香浮动时,芬芳馥郁,清馨雅致,沁人心脾。
可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如果她肯再对他笑一次,他这样想着,或许,他会甘愿从飞机上跳下去。
可这终究是绮梦罢了。
“你需要喝点酒,然后睡一觉。”陈醉手里拿着两个酒杯,眼睛从进来就没离开过宋倾辞,因为她总是目中无他,他就越发的喜欢时刻紧盯着她。
宋倾辞的思绪被陈醉的声音打断,她的身体微不可查的一颤。隔了一会儿才慢腾腾的离了窗子转过身来。
这架私人飞机的豪华内饰堪比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敦实舒软的皮革沙发椅、品质上乘的实木餐桌,甚至连餐具都极为考究。
舒适、奢靡,因灯光的渲染还带了点颓废的调调。这环境特别适合产生点旖旎的情愫。
穿着笔挺黑色西服正装,纤瘦到病态的男人扶着桌沿弯下腰,将一杯淡金色的酒放到她面前,他今天很是例外的没有将头发朝后梳拢,额前的头发慵懒的垂落,倒显得戾气少了几分,眼中是满满的爱慕,带着一丝的谨小慎微,“知道你不爱喝酒,这是我特意选的,味道不重。”
这个人虽然总是阴阳怪气,但长的并不阴柔。如果不是眼睛里总是藏着让人不安的情绪,这张脸算得上好看,甚至是温文尔雅的。
一个曾经的小混混,竟然还能装出几分读书人的气质,虽然怎么看都是个斯文败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倾辞练就了面不改色心里吐槽的绝技,嗯,她虽然有时候有点受不了絮絮叨叨的自己,但这也算是缓解心理压力的方式,比抑郁或者精神分裂好一些。
她接过酒杯,两人的指尖一触即分,宋倾辞没有放在心上,但男人却微微眯起了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重新直起腰来。
宋倾辞想象着飞机着陆后找机会离开的N种可能,虽然因为过于激动导致这些推演太过表面,过于理想化,大概在真正去执行时有很大概率会翻车,但那又怎么样呢,想这些能让她觉得快乐,而快乐这种情绪于她而言,实在太稀缺了,抓住就不想再放下。
但她同样隐隐有些不安,宋倾辞将之归结为近乡情怯,并很快将之抛于脑后。跟终于可以再见到心心念念之人的复杂心情相比,这不安微不足道。
他还好吗?是否有找过自己?现在是单身呢,还是已经有人相伴?
这些在心酸苦涩中神奇的掺杂着一丝甜蜜的问题充盈着她的心脏,而这些问题,她已经反复自问了五年。
因着这点念想,黑暗的日子里总算还带点光亮,麻木不仁的生活中,还不至于日复一日的毫无意义。
宋倾辞用尽全部的理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轻抿了一口酒,告诫自己,忍耐,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还不能违抗这个男人,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迫不及待归心似箭。
经过这几年,她早就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的小公主了。
生活早就教给了她,要识时务。
形状细长且优雅的水晶杯里,繁杂层叠的气泡如同璀璨的星辰。
她死死压抑着心里那快要搅动起风雨的喜悦,面上依旧是麻木的平静,轻举酒杯:“祝你我此行顺利。”
“呵……”男人笑着回敬:“会的。”
光影交错中,碰杯声清脆而微妙。
酒才喝了半杯,她便觉得眼皮沉重,知道一定是陈醉在酒里动了手脚,不觉有些恼怒。
但因能见到那人的喜悦还在心头烧着,她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所以即使有再多的不耐烦与厌恶,说出来的话,也是和风细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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