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官道上,慢腾腾走着一架牛车。车夫坐在车辕上,打着盹。
车子虽然走得慢,好在四围的草席都掀在顶上,又是初夏,到处是野花和青草的芳香,倒也不算难受。
这是从齐家镇到山原城的官道。齐家镇和山原城都属山原郡,中间隔着凤鸣山。不过这一带是凤鸣山的尾部,己不见高山,只有一些起伏的丘陵。往东行约二十多里,才逐渐进入凤鸣山腹地。
乡村的人,没几个钱,战乱才止不足十年,人们刚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但还不富裕。十里八乡只有一架牛车,成了乡民妇孺的交通工具,交上几个铜板,就可以从这个镇到那个镇,省了脚力。
车上有一位老翁,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童子,旁边放了一背篓的草药。还有几个妇人,都作乡间打扮,一人一个包袱,看起来都是熟人,正东家长西家短说着镇东头的寡妇要再嫁镇西坊的李二云云。
转了个弯,路边出现几个人。当中一个妇人,三十出头,粗脚大手,脸上有一道疤,从左额一直到右嘴角,左脸还有一片疤痕,似是经年被火燎过,甚是恐怖。倒是倚着她身边的两个姑娘,秀色可人。左边的黄衫小妮子,约十一、二岁,圆嘟嘟的大眼睛甚是灵动。右边的姑娘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颀长,一身青色粗布衣裙,却肤色细腻,莹润若玉。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宛若宝石清澈生辉,抬眼时还隐隐有些英气。
车把式停下车,问道:“要赶车吗?到十里铺。三文一个人。”
疤痕妇人点头,车上的人忙着挪出空让她们上来。坐定后,原车上家长里短的妇人们上下打量这三人,七嘴八舌地问:“哟,两个姐儿昨这俊呢!怎么从来没见过啊!”疤痕妇人答:“前几天才从外地来投亲。亲戚住在山里。”
众人恍然大悟。山里零星有几户猎户,是继续从外地迁来的,听说都是以前的军户。前朝戾帝残暴,宠爱彭贵妃,搞得民不聊生,四处打仗。有些被义军打残的兵士就碾转到山里,靠打猎为生。这投靠来的,多半是以前老家的人找来了。
于是众人又继续有一搭沒一搭的扯着些鸡皮小事。那青衣姑娘便一直含笑望着一车的人,似乎对那几个妇人口里的家长里短听得津津有味。
牛车悠哉悠哉,两边沟渠众多,前面出现一座山隘,两边的山峰忽地拔高,压迫得人气闷。车上的人纷纷拿出随身的水囊,似乎想将这气闷压下去。
左边靠着伤疤妇坐的黄衫小姑娘,拿出一个水囊递给青衣姑娘,脆脆地说道:“晨姐晨姐,你也喝一口吧。”原来那美貌少女叫晨姐儿。她微敛了脸上的笑,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山峰,接过水,一言不发的就要喝,又惹得黄衫小姑娘急急说道:“晨姐,塞还没拔开呢!”伤疤妇人看了看晨姐儿,转头轻斥黄衫小姑娘:“也不拔个盖就递过来,你这小妮子讨打!”伸手拿过水囊拔开盖递给晨姐儿,那黄衫小妮子伸了伸舌头,甚是可爱。
车上的人因着光线幽暗,纷纷开始打盹。疤痕妇人轻声让晨姐儿靠着自己也眯会,晨姐儿摇摇头,一直呆呆地看着山峰不语。倒是那黄衫小姑娘睡得流出了口水。
走了约几刻钟,前面顿时视野开阔,纤陌交错,泊泊的流水从山原城中淌到这里,四周都是绿油油的庄稼,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车上的人也渐渐醒了过来,跟着老翁的小童惊喜叫道:“哇哇,好舒服!爷爷,刚才这山隘好不让人烦!”
老翁叹口气,说:“要没这关隘,怕如今咱们还在那前朝戾帝手中生不如死呢!哪来这太平日子!可惜平夕公主和七万儿郎,却不见这太平景色了!”
小童奇怪摇着爷爷的手,连连要爷爷讲个明白。那几个妇人也纷纷道:“是了张夫子,你当年是军中大夫,怕是知道些古董,跟我们讲讲罢!”
老翁顿了一下,说开了去。
原来这山隘叫“娘子关”,当年戾帝残暴,天下民不聊生,各地纷纷举起义旗,旨在推翻戾帝,也想轮到那金殿上去坐一坐。
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你割一茬人头,我收一遍秋风,把个山河搞得愈发荒芜,十室九空。
这当中,唯有山原大族齐家家主齐晋,招四方豪雄,聚八地侠士,严律明纪,护百姓,养生息,最后进得西京,推翻戾帝,收拢群枭,建大夏朝,称帝西京,为太祖皇帝。一番整顿河山,方有如今这逐渐河清海晏的景像。
当年齐家军养女齐夕齐将军,不过十来岁,却巾帼不让须眉,创立“娘子军”,随父兄东征西讨,更在十年前齐家大军进攻西京之时,守住了山原城,保住了齐家根本,在山原关前大败图谋“围魏救赵”的戾帝大军,以七万“娘子军”,全歼戾帝舅兄彭翔二十万大军,从此前朝再无力与齐家军逐鹿,一败凃地。
山原关从此改名“娘子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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