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缨如鲠在喉,珠泪阑珊地挂在粉嫩的脸颊之上,却怎的也说不完整。
蓠蓁叹了口气,抚了抚额角道:“罢了,这里终究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到里边去说吧……”
丹缨摸了摸泪,拾辍好衣裳便跟着蓠蓁到里头去了。
蓠蓁吩咐着锦弄逐落二人左右侍在门前,丹缨前脚刚刚踏入殿内,还未等蓠蓁落座便是扑腾一声跪地,连带着磕头清脆作响:“那日灭灵谷中,夙胤为了降服梼杌而使了幽冥浴火,随后下落不明,诀风便想着借着昆仑弟子独有的信号筒前往昆仑求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信号筒通通不见了,只有……只有我手里剩下的这个……”
丹缨战栗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乌木似的竹筒,呈了上去。
蓠蓁心下猛地一抖,面上惨白。
这是信号筒……
可是这是玖桃的信号筒……
是由桃林里的桃根所制成的信号筒,只要此物响起,便是意味着栖梧峰里的人有了大难。
所以,当初玖桃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跑到灭灵谷之中,正巧误入了夙胤所布下的血阵里。
灰飞烟灭……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玖桃这傻丫头,定是瞧见了这信号,误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大事,这才奋不顾身地闯入了灭灵谷之中……
“你……是你发的?”蓠蓁身子往后狠狠一退,指尖微颤,“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丹缨哭得悔恨,泪然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是雪色说我们别无下策,只能如此,我只是想向外求助……我以为只要发了这个信号筒,昆仑的人能来救援……玖桃也不例外……我没料到,我真的没料到……玖桃会闯入原本为梼杌准备的血阵里……”
蓠蓁倒吸一口凉气,语气寒凉:“所以,你才是间接害死玖桃之人?”
“不错……”丹缨将头深深埋下,颤道,“丹缨愿领上神任何罚,千刀万剐,绝不言悔!”
人都去了,还谈何惩罚?
蓠蓁惊得瑟瑟发抖,若不是洛英将她搀了搀,此刻便是倒地不起了……
“丹缨自知死不足惜,万万不敢为自己所犯之错辩驳一二,可是丹缨听闻如今夙胤误把毒妇当做恩人,将要迎娶雪色……断然是错啊!当初我便是因夙胤才被雪色挑拨,一不小心着了那妖女的道,现在想来,定是那雪色偷掉了弟子的信号筒,随后又对我循循善诱误导于我……这才酿成了如今的局面……”
雪色?
好……很好……
从盗取玄冥盏一开始,她的计划便开始了,她借丹缨的手将玖桃拉来,为的便是拖住自己,为戾逢争取时间好让夙胤魔性毕露,不论玖桃生死与否,她的目的便达到了,也利用完了。
接着她需要的便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让夙胤再也无法回头,而又能孤立站在魔界的理由,那么执行这个计划的最好人选,就是穆清。她算准了昆仑的援兵不到,甚至算到了穆清为亦然挺身而出,那这样,夙胤便永无回头之路了……
如此,她再从中斡旋,趁着仙界悲恸、魔界陨种回归,以至于顺理成章地挑起了仙魔大战,让夙胤两相为难,让自己与夙胤恩断义绝……
好精妙的功夫,好大的一盘棋!
她堂堂云顶上神,竟被一个心思歹毒如斯的丫头玩弄于股掌之间!
蓠蓁掌心攥死,攥出了血渍,斑驳纵横,滴落在光滑清澈的地砖之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妖冶悲凉的血莲。
“洛英。”蓠蓁低低唤了一声,话音颤抖,“我想和丹缨单独说说……”
洛英不语,只用手贴了贴蓠蓁冰凉的额头,随后将她掌心翻开,治愈了她斑驳纵横的伤口后才掩门离去。
良久,蓠蓁才缓缓开口道,“为何要说出来?你若保持着这个秘密,或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发现……眼下你一说出口,按照我的性格,必杀之而后快——你难道不怕么?”
丹缨凄楚一笑,
“怕,怎会不怕?”
“仙魔大战后的百年,我都在惊惧忐忑之中度过,无时无刻不是悔过歉疚,夜不能寐,父神见我如此,便逼问我了前因后果,我才将事情和盘托出,父神不忍我受罚也不愿见我受此良心折磨,便朝我下了一种忘忧草,要我忘却了一段时间。”
“可是直到我在东海遇到了琼华,她说,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所做的后果而负责,她那般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却看淡了一切,那时候我便明白,过往种种,皆是我自欺欺人罢了……之后我在沅湘府时接到了夙胤与雪色的喜帖的时候,我便下定了决心,要去承担……”
丹缨一席话说得肝肠寸断,饶是蓠蓁也是啜泣阖眸,无奈望之。
错,一步错,步步错。
这世上真正后悔之人早已肝脑涂地,又有什么人来研制后悔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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