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胤眼角狠狠一沉,眼眸里原本滔天的怒意瞬然有了些裂缝,狠不下最后的决绝来,却也软不了口气:“蓠蓁上神此言甚是可笑,明知故问的法子可是昆仑留下来的传统?如若此刻的蓠蓁上神有半分真心实意,可否告诉在下,您是否后悔过?”
三句不离“昆仑”,一口一个“蓠蓁上神”,叫得蓠蓁一阵刺痛。
生疏至此,为何还要自取其辱?
可笑,甚至可笑,简直便是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如此……”蓠蓁愤然起身,仿佛在捡拾着什么最后的遮羞布,用她颤颤巍的手去一点一滴地拼接完整,“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儿……我不曾后悔对你所做的一切!”
我只恨,我还不够铁石心肠,我还舍不掉你……
身影绰绰,衣袍飞卷,她隐约可见夙胤眼中一顿,血眸里的热切与无法置信恍惚一过,最后逐渐变成了极为不屑的失望。
“好。”
他浅浅一笑,嘴边漩涡裂如花火,“我们有过从前,但再也不会有以后了,蓠蓁,从此刻起,你我便是死敌,他日再见,我定……定要亲自……”
“亲自如何?亲自杀了我?”蓠蓁哑然笑着,如鲠在喉。
“不错。”
原来世上当真有人,说出的话能说得字字诛心。
那人,便是自己的心上人。
点相思之人是他,种桃花之人是他,她的意中人亦是他。
可惜,自己亲手杀的人,也是他。
……
蓠蓁被驱着滚落到了忘畔河口,浑然如木,麻痹得不知所云,看着远近不一的忘畔河墨绿青水涤荡,河中恶灵翻涌狰狞,竟有种想一跃而下的冲动。
一步,两步。
蓠蓁苦笑着,水光朦胧间快要触碰到那忘畔河里的墨绿,万千恶鬼似有了感知一般,争抢着轰鸣过来,伸出幽蓝鬼爪在岸边扑腾着。
“去!”
蓠蓁恍惚间被一阵肃穆庄重的驱逐声给拉了回来。
牛头马面两个人在蓠蓁身后一左一右,边拿着船桨边驱散着恶鬼,阿谀道:“上神好~”
“你们怎的来了?”蓠蓁恹恹的,提不起兴趣来。
阎罗殿前的左右护法,离了阎罗殿也不离套魂锁,牛头马面相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说道:“这不今儿休息么,轮到黑白无常去人间套魂,想着魔界热闹,便来转转。”
“哪里不好转,怎地偏偏来魔界?”蓠蓁一眼看穿了他二人的心思,瞥了眼忘畔河中恶鬼,说道,“地府油泵火烤的那些碎魂烂魄,还不够你们来吃食的么?竟来魔界寻觅?”
牛头马面挠挠脑袋,尴尬道:“这不是阎罗君不给咱们下属了限制么,咱们都是有上进心的人,可不得寻思些旁门左道,好提升些修为……”
“修为?”蓠蓁看着遍体鳞伤的自己,竟干干笑出了声。
有用么?
当年白泽渡了大半修为给自己,助自己飞升上神,有用么?
她还不是守不住自己想要的,保护不了自己的身边人。
玖桃如此,夙胤也是如此。
她没有徽纵凛苍他们那般至高无上的高风亮节,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个心性未脱的傻子,总怏怏地告诉自己,不爱他,不在意他,不爱自己,也不去在意自己,最终自食恶果……
牛头马面见蓠蓁笑得诡异,以为是在嘲讽自己,便道:“姑奶奶,您自是不用担心修为的啊……你看看,你这一身仙气儿,都叫别人眼红了你去……”
周遭的魔族妖姬被蓠蓁身上这明晃晃的仙气吸引得皆是驻足停看了片刻,随后诧异而去。
“那把我这修为全部分给你们,你要不要?”蓠蓁似笑非笑,道,“换你们此生悔恨,孤身遗憾,如何?要不要?”
她有时候便恨着,恨着自己为何是这身份。
恨自己被这一上神之位,而禁锢住了本心,她四处树敌招摇,成日酗酒赌博,她本以为这样便算的上是在反抗,她以为这样便是脱离了白泽给她安排的命运……
牛头马面走了,颇为识相地溜走了。
又只剩下了蓠蓁一人,独立于忘畔河口。
今日的往生人难得多了几分亲切,派遣了船夫送蓠蓁去了彼岸。
船尖拨开一片幽冥鬼爪的弥漫,雾气缭绕,见不得任何的东西,逼得蓠蓁沉沉睡去。
“蓠蓁……”
是梦么?
蓦地,后颈一阵凉,有东西轻轻扫过蓠蓁的颊侧,一头长发失去支撑,瞬间散落,又似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划过蓠蓁散软的青丝,勾勒出一道别致暧昧的弧线,飘飘坠地。
不晓得是不是船舱里光线昏暗,摇曳得人迷离睁不开眼,一阵暖风刮来,钻入蓠蓁的领口间,竟叫人生出一派落红无情的冷觉,梦灼花火,像是交织在落错的网里的喘息声,缓缓压入蓠蓁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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