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没见过朕改日就领你去见一见,这可是稀见的杂交品类!也如那五彩金鱼一般!”徽宗第一次抬头看了一下刘錡,“你,是谁来着?”
刘錡有点惶恐,赶紧单膝跪地道:“臣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刘錡!”
徽宗一看刘錡那儒生般的模样,未允准佩剑,又着一身正五品官员的朝服【1】,不由诧异道:“你——,当真是刘錡?”
“天子面前怎敢戏言!”刘錡抬眼看了一下徽宗。
“起身,快起身,让朕好好看看你!”徽宗仔细打量了一下刘錡,“哎呀,朕还以为你刘四厢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呢,没想到生得却是这般文质彬彬!你会写字吗?来,写几个字给朕瞧瞧!”
刘錡这回算是有备而来了,心下安定了许多。徽宗拿起一只笔来,又铺开了一张名贵的澄心堂纸,不过刘錡却婉言道:“天子面前不敢造次!更不敢僭越!”
“呵呵,好吧!”徽宗对身边的小黄门说道,“来啊,快加一张桌子过来,另加笔墨伺候,嗯——,把朕先前用过的那支北狼毫笔拿来!给刘四厢看茶!”
不一会儿,桌子和笔墨纸砚都安排好了,刘錡这下不推辞了,决定使出看家本领来写几个好字。待他说完“那臣就献丑了”,然后便用遒劲而显古朴的楷书写出了“立身行道,不负君恩”八个大字。
徽宗仔细地审视了一番,不禁点头道:“呵呵,贤卿真乃蕴藉之士,看来也是追慕大欧【2】,他在朕眼中也是唐楷第一人,其正楷实为‘翰墨之冠’!不过,以朕来看,贤卿是否也有临写魏碑的癖好?朕的这‘瘦金体’,部分就是传承自唐人薛曜的摩崖碑刻!朕看卿这字体很像那《高贞碑》的笔法,只是碑刻与毫末到底不同,贤卿当多加留意啊!”
刘錡心下窃喜,忙谦逊道:“陛下是个慧眼如炬的门里人,臣不过是个附庸风雅的门外汉!臣在西北时,就常听人言,陛下天纵将圣,艺极于神,无论山水、花鸟、人物,皆能‘寓物赋形,随意以得,笔驱造化,发于毫端,万物各得全其生理’,只恨不能亲睹,今日臣也算得见了真神,真是备感荣幸!”
虽然事前做了很大功夫去走访行家,但刘錡此言倒是发自肺腑,在徽宗听来自是十分受用,于是徽宗颔首道:“贤卿谦虚了,你一介武夫,字都写得这样好,朕着实高兴啊!我朝以礼法立国,国人无论何种身份,皆应读书明理!朕也见过几回那种师道,他早年曾跟随张横渠【3】读书,也是通文的,全无武人之气,朕看着也不错,只是他如今快七十了吧!这支北狼毫笔是北国那边的黄鼠狼的尾毛做的,稀有之物,弹性比兔毫笔稍软,比羊毫笔却硬,笔力劲挺,写字、作画都可以用,只是不如兔毫羊毫耐用,就赏赐给卿吧!也是宝剑赠英雄之意!”
“臣无功受禄,岂敢起贪念!”刘錡心里乐开了花,觉得此番算是达到了目的。
“把笔洗了,收好晾干后就给刘四厢送家里去吧!”徽宗对身边的内官示意,接着又转向刘錡温言道,“一支笔就不好意思了?朕看你觉得亲近,哪天说不准还有比这重得多、也多得多的赏赐呢!你啊,就别跟朕客气了!”
“多谢陛下!”刘錡行大礼道。
“朕从前在府邸做藩王的时候,就最喜与艺文之士打交道了!”徽宗特意又把前阵子关于指点画师们画孔雀的事情简要地跟刘錡说了一遍,“呵呵,朕平生编修过医书、茶书等等,可是最得意的,实则还是这丹青之事啊,尤喜作画,终生不倦,还亲自调教过王希孟等几个不错的学生呢,那王希孟聪明天纵,少年早成,绘出《千里江山图》,可惜天不暇年!死得太早了啊!”
徽宗言罢有些黯然神伤,呆立了半晌,自己不知不觉间就坐在了御座上,待发觉时,忙又命人赐坐,刘錡只好斜了半个身子坐了,君臣这才简要地叙谈了一下边关及上次交战的事情。
“哎呀,光顾着谈公事了,也该说说卿家的私事了!”徽宗忽然记起了这件事,“听说贤卿尚未婚配,童贯那老小子央求朕给做主,朕想着定边侯郭家的孙女还不错,不如你们就抽个日子相看相看,若是不满意,朕绝不勉强!呵呵,朕这个人哪,生平最不喜强人所难了!”
刘錡忙再次行了大礼,腼腆地一笑道:“多谢陛下恩典!”
刘錡又与徽宗说了几句家中的闲话,就告退了,后来他就与那郭家姑娘相看了,彼此都非常满意,之后又见了两三回,也未觉得有何不妥,那姑娘眼下虽在汴京住着,但也是自小在陕西长大的,跟刘錡也算投缘,而且无半点汴京人的骄奢。在徽宗的亲自过问下,二人便结成了夫妻并搬入了一座崭新的宅邸,位于大相国寺附近。
大婚之后,夫妇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刘錡在京师里也不觉得孤独了,何况还有岳家可以依仗。他正准备带着新婚妻子告假去到渭州看望父亲呢,哪知突然就接到了刘仲武病逝的噩耗,探亲于是就成了奔丧,此时正是盛夏时节。
【1】宋时相近品级的文武官员服饰相同。
【2】指欧阳询,小欧指他的儿子欧阳通。
【3】指北宋大儒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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