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三更时分,两人才兴尽而返,大慰平生的师师关好了门窗,准备沐浴之后便就寝。
哪知等她出浴之后,叶穆并不急于同她绸缪,只是让师师坐近了,柔声低语道:“近日京师可有什么新闻?”
师师当即转过脸去,佯嗔道:“看来,还是贵行买卖重要!”
叶穆神色一凛,忙赔笑道:“那是身家性命嘛,没有性命还能进的了你们家大门吗?那李姥还有好脸色给咱看?”
师师被这个理由说服了,站起身来往一旁的青铜博山炉里添了些提神醒脑的檀香,又让人送了两杯绿茶进来,然后小心地关好了门窗,紧靠着叶穆坐了,小声道:“自张相【1】入主中枢,除了老贼不少弊政,百姓多拍手称快,只是朝廷的收益少了,官家对张相的不满已溢于言表,如今内外都传言,老贼要三起了!”
“哦,此事我也听到风声了,正忧虑着老贼复起后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老贼为人权谲,不知又给官家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那张相也是志大才疏之辈,整日忙着跟那郑居中争斗,他被罢黜也是早晚的事情。好在近年朝廷也没有做绝,到底给了我们这些商贾一线生机,只是苦了那些中小商贾!”说到这里叶穆啜了一口茶,“如那朝廷屡变茶法,条目苛细,本小力薄者多遭破家之祸!再如前番改行钱法,以致陕西骚然,民贫兵困,倒让那富商大贾坐收百倍之利……”
师师闻言唏嘘不已,忿忿道:“如今竟到了这种局面,还不是多亏有这么一位好官家!”说着她还往正西面大内的方向指了指,“近日我也听人说起当日钦圣【2】何以力主让今上继承大统!”
叶穆的眼前一亮,忙问:“不是说钦圣觉得今上当日在潜邸甚是好学,性仁慈见打人都怕,性勤笃酷似神庙吗?又有,神庙当日亦曾言今上有福寿之相,且又仁孝吗?”
“恐怕,这些只是面儿上的话吧,即便不是,也定然不是全部关系!”师师娓娓道来,“我近日听人说起来,当日哲庙生母钦成皇后希望扶简王上位,也就是哲庙的同母弟、已过世的襄王,章子厚从旁力助。绍圣三年孟皇后被废,章子厚就是跳得最欢的,钦圣岂容他再立定策之功?那时真就尾大难制了……钦圣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今上能在老贼撺掇下再次废黜孟皇后……”
从前师师根本不关心这些,自从叶穆拜托她留心打探各方消息后,师师慢慢得就上了心,如今更是熟谙朝局和掌故了。眼看她如数家珍一般,叶穆心底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得接口道:“哦,难怪当日章惇那厮指斥今上轻佻,也是存了这个私心啊!”
“呵呵,不过章子厚此言……”师师诡秘地一笑,又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模样可爱极了,“钦圣想来也不会全无私心,今上五岁丧了双亲,尽孝道也是对着钦圣这位嫡母,钦圣自然希望有个孝顺儿子做皇帝!若是那简王即位,钦成就有了两个皇帝儿子,那岂不要压过钦圣一头去?”
“在理,在理!”叶穆表示佩服,顺手给师师斟了斟茶以示奖励。
“岂敢有劳!”师师见状忙去接茶瓶,两个人的手不期碰到了一起,彼此相视一笑。
叶穆随口又说道:“哎呀,兴致上来了,可还有什么秘闻?”
师师拿杏眼白了他一下,娇嗔道:“果然是喂不饱的……也罢,今晚小女子就舍命陪君子,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叶穆笑着站起身来,一边给师师捶着背,一边笑道:“多多益善,多多益善!有劳娘子尊口了!”
“有一件事,说来话长,这些年有个结始终在我心里系着,就是宝安公主过世时,神庙竟下旨谴责王晋卿‘内则朋淫纵欲失行,外则狎邪罔上不忠’,夺了他的驸马都尉,安置均州。眉公【3】当日与王晋卿过从甚密,乌台诗案王晋卿也被连累,被罚了铜,以眉公之为人,我断断不信王晋卿为人之恶劣如此!”师师的话匣子就这样打开了,“直到近日我听人偶然提及当年李逢之事,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欲加之罪!”
“李逢之事”叶穆是有所耳闻的,其中牵涉到了赵氏宗室的骨肉相残,赵官家待士大夫温情脉脉,却待自家手足如此不仁,每念及此,身份特殊的叶穆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他竭力抑制着内心的悲戚,道:“哦,是嘛!”
“天色已晚,李逢之事今儿咱们就不细说了,我就长话短说吧?”见叶穆点了头,师师继续道,“此事牵涉出了太祖的四世孙赵世居,朝廷说他‘结纳匪人,议论军事,怀挟谶语’,本着宁枉勿纵的官家铁律,那赵世居被赐死,一干人等都被重处!就像眉公的案子一样,凡是跟赵世居书信往还较密的,多被牵连,这王晋卿说来也倒霉,竟又一次被牵涉其中!先前神庙还顾虑与宝安公主的兄妹颜面,一俟公主下世,神庙就立马重责了那王晋卿……无情当真最是帝王家……”
师师说完,两个人默然了好一会儿,最后叶穆附缀了一句:“那王晋卿到底有福寿,晚年成名成家,又收了今上这位贤弟子,他的《烟江叠嶂图》也进了大内的收藏,呵呵!”
次日二人过午才起,及至叶穆用过午膳要回去时,师师才妩媚一笑道:“端午时我要在丰乐楼与那徐婆惜较量小唱技艺,此番我立誓要夺魁,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哦,就是这大日子啊!那到时定然要去丰乐楼给娘子捧场了!”叶穆恍然道,“不过小唱之事,咱是外行,无法置喙,倒是有一位朋友是这方面的行家,想来你也该听闻过,就是那周美成周大学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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