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幸坐在椅子上,面前是早已被墨水毁坏的画,眼中早已失了光泽,只剩下浓浓的空洞,白皙的脸上似乎还能够看到朱泪的痕迹。离幸缓缓抬起头,青丝已被清风吹乱了些许,看着风良辰,只那一瞬,便足以让两人失了心魂。
落蕴看着两人,眉头紧蹙,连忙出声:“小姐,奴婢已命人准备好马车,是否启程前往宁国公府?”
落蕴的话拉回了离幸的思绪,离幸这才反应过来,抬起手擦了擦脸,连忙说道,“现在就走!”
于是离幸起身从风良辰身边擦肩而过,一丝眼神丝毫都没有给他,风良辰的眼中虽平静无波,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她的眼中始终没有自己分毫,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琴师,风良辰嘴角有一抹苦涩,皆吞入腹。
离幸走了,自然也没有人听琴了。
风良辰抱着琴,准备离开,转身看到烟翠,见她也看着自己,眼眸一闪,出现几分狡猾。
“敢问烟翠姑娘,为何宣清长公主薨了,离姑娘要赶往宁国公府,是何渊源!”
烟翠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拉过风良辰,悄悄说道:
“琴师刚来,不知这其中原故!宁国公府的世子宁暮起与宣清长公主年少相识,深情厚谊。可北衡求亲,皇上只能将宣清长公主嫁了过去,世子与公主不仅早已私定终身,而且三年前的太后娘娘寿辰,皇上便已给两人赐了婚,北衡求亲,两人只能被活活拆散。如今宣清公主没了,小姐自是要赶往宁国公府的!”
烟翠缓缓说着,眼中也涌现了一抹悲伤,毕竟在烟翠的心中公冶舒窈是个温柔至极的公主,又是离幸最好的密友,提及这样的事自然避免不了内心的脆弱。毕竟当初烟翠跟在离幸身边,也算是见证了公冶舒窈和宁暮起的坎坷之路。
风良辰一挑眉头,微微颔首,露出一笑,足以魅惑人心。
“多谢烟翠姑娘告知!”
烟翠的脸上涌现淡淡的红晕,像极了情窦初开的样子,方才的伤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兰陵城中,车水马龙,大街小巷,街摊集市热闹无比,一辆朴素低调而又不失奢华的马车从集市缓缓经过,行人纷纷避让……
宁国公府。
花水楼台,阳光刺眼,一身白衣,立于亭下,俊秀的容颜,几分风霜的打击,眼神黯淡无光,青丝有一丝丝的凌乱,空中尽是酒的味道,地上桌上杂乱的酒瓶,瓶口还在滴落几滴清酿……
手持玉箫,缓缓而起,箫声流出,悦人心田,却也泛起几丝愁容。
一曲终,却还未见停。宁暮起,堂堂世子,风华少年郎却落得这般模样,只因情故。
宁暮起缓缓放下萧,眼神两行清泪落下,压抑的痛苦再也无法控制,只见他沉重地闭上了眼,口中似是吐出二字,紧闭的双眼无不在诉说着他强忍的痛苦,悲伤蔓延,双眸中仿佛要决堤,颤抖的双肩和手臂透露着他浓浓的无声地苦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眼中早已没有了原有的光亮和神采奕奕,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空洞,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哭求而不得。
宁暮起得到了公冶舒窈的爱,却是没能留住她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远方,与自己死生不复相见。
“舒儿……”
白衣翩翩的少年郎落泪,万花同悲,院内霎时失了颜色。
突然一双手缓缓落在了宁暮起的肩上,透露着浓浓的无可奈何,“节哀,宣清定不愿意见你如此模样!别忘了,你终是宁国公府的世子!”
是公冶景行,对于宣清长公主的离世,他也是伤心人中的一个,唯一的妹妹死于非命,终究是有撕心之痛。可是却也无法令死人起死回生。
宁暮起含泪笑出了声,眼中的光芒陨落,只剩一片黑暗。笑声中包含浓浓的凄凉与悲切,像是癫狂了一般,那眉似月早已被风霜所盖,剩下的只是深深的悔恨,含着泪,泪水涌入口中。
“舒儿,远嫁北衡那年才十五,不过十七便死于非命,死后,连遗体都不得回归故土。她心心念念的只是那唯一的自由,可……我答应过她,要娶她为妻,带她远离权谋,去浪迹,去觅安逸。世子又如何,宁国公府又如何,我终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与别人为妻,最终再无相见。如今她不在了,我却连她的遗体都无法见上一面!”
宁暮起转头看向公冶景行,左眼的泪水落尽嘴中,带着浓浓的癫狂,那双眼微红遗留下的只是撕心裂肺。
“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残忍,残忍地剥夺了她的生命。舒儿已经牺牲了自己,却最终什么也没能得到,落得这般下场,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扑通一声,宁暮起跪在了地上,玉箫也从他手中滑落,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泪湿地上,只听他轻声反复呢喃几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上天不能够善待于她!舒儿,我的舒儿……!”
宁暮起早已泣不成声,原本心高气傲的白衣少年如今却变得如此模样,世间情之一字,终究害人害己……
公冶景行见宁暮起如此模样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拿起酒,狠狠地喝了一口。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一个是自己的好兄弟,两个人皆深陷其中,公冶景行痛苦不会比宁暮起少,因为公冶景行的痛苦中充斥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悔恨,那是三年前的松口,也是造成他与离幸关系愈演愈烈的导火索。
转眼处,离幸站在亭下拐角,双眼微红,却未曾掉下泪来,或许这种隐忍的伤痛便是离幸所痛之处。
离幸看到了公冶景行的眼神,缓缓从拐角处走出,对于公冶景行在宁国公府,在意料之外却也身处情理之中。
离幸没有兄姊,对这一个外祖的表哥甚是亲近,如今这幅样子,真是心疼坏了离幸。
离幸将滚落在一旁的玉箫弯腰捡起,递到宁暮起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素来被誉为东阙才女之称的她,此时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敬爱的表兄,远嫁离世,面对心爱之人接二连三的打击,这份痛没有相同的经历,又何来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是舒姐姐送与表兄的,是舒姐姐的心爱之物,表兄可要收好!这可是舒姐姐留给表兄唯一的东西了……”
离幸强忍着心中的疼痛,慢慢开口,声音中有几分颤抖和嘶哑,听得出离幸因为过度伤心嗓子都变哑了,来的路上离幸一直告诉自己要忍住不哭,要忍住不哭,因为最伤心的人是宁暮起,生死两隔,爱而不得谁又会比谁少呢!
宁暮起抬头看了离幸一眼,眼中似乎有一抹浅浅地光,像极了来自地狱的救赎。宁暮起缓缓伸出手握住玉箫,眼中似有一抹坚定闪过。
“我从未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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