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着应承下来,毕竟有多年心理医生的从业经验,对于微表情和行为举止方面的洞察颇为老道,察言观色最在行。
徐姨冯姨只是简单说两句,她们的家世远没有嘴上说的那般简单,怎么着也是上流社会交际圈里的名流,这番话里有几分是客套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可惜的是,她虽从中对上海滩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却不知白长晔的情况,一无所知无从下手,只能看缘分了。
傍晚,游轮靠岸,她本打算与两位夫人告别后坐黄包车回家,路边早早就停有小轿车和保镖司机等着她们,顺便就捎带上她了,她推脱不下便上了车倒也给她省了些麻烦。
透过车窗,她看着这个五光十色、绚丽繁华的城市,又是熟悉又是陌生,见到穿着旗袍发鬓卷翘的年轻女郎,不由心生向往。
多好的模样气质啊,这倒是她一直以来十分想尝试的打扮。
路过百乐门时一阵若隐若现的靡靡歌声传出来,一下子就能让人联想到这种歌舞场所里面是何等的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心里骤然升起一股近乡情更怯的情绪,是了,在这里她是魏千繁,字芝华。
徐姨看她在走神,可爱中又有点憨气,不由笑道,“怎么了,几年没回家是不是变化太大感到陌生,勿论伦敦还是纽约,在我心里始终还是咱们上海滩最好。”
徐姨把她载到小路口边的海棠树下停下,“千繁,就此别过了,都在上海,有空常联系,回去好生歇息吧。”
“谢谢徐姨,夜色渐浓,路上小心。”
看着眼前长长的又充满生活人文气息的弄堂,不远拐角处那一家就是魏千繁出生长大的家。
她轻轻敲响家里的门,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是家里的长佣张妈,“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天天念叨着,知你今日到家一直等着,现下还不肯安歇。”
张妈也是家里的老人了,身体偶尔也发作些老毛病,见她张罗着要帮忙拿行李,两大皮箱,赶紧劝住。
“别别,我自己能拿,两个箱子我拿得了,您别忙活了。”
“哎哟,我的小姐啊,几年不见,变化可大,瘦了高了,在外边可是受了许多苦了?可惜啊,老爷他……”
魏千繁赶紧把东西放下,事情似乎比信中说的要糟糕。
“爹怎么了?可得与我细细说来。”
说起家中事,张妈顿时声泪涕下,难掩忧愁。
“两个月前老爷为救失足落水的男童,导致脑溢血发作,人是救了上来,自己却被送去抢救,夫人得信急忙写信叫你回来,老爷手术后依然情况不稳定,昏迷数日,终是撒手人寰,短短时间内,夫人承受不住也病倒了没法到学校上课。”
“如今家中每况愈下,家中积蓄基本花在老爷的手术费、住院费和夫人每日不断的药费上,还欠下几笔账也不知如何还清,那被救回来的男童家境十分贫苦,夫人体谅他们,也不曾追究什么,现下只能靠学校补贴的救济金勉强度日……”
“张妈辛苦您了,我家这么落魄的时候你都不离不弃,还把我爹的后事处理好把娘照顾好,这般情深义重。这份恩情我会放在心里的,家中也一直把你当亲人看待,您放心,我既然回来就不会让咱们家这么着下去的,一切都有我,放心吧。”
魏千繁极力安抚,两人抱作一团感慨万千,哀时运不济,叹世道艰难。
原来家中前后给她寄了两封信,本就计划好回家的时间她收到信忙不迭第二天就出发了,在海上航行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没有收到家里的第二封信,待她回来俱是物是人非。
她明白现在的经济情况是多么拮据,虽然夫妻都是体面的职业收入不错,但为了供她出国深造完成音乐梦想需要花很多钱,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对于并不富裕的家庭而言,父亲的手术费住院费和丧葬费,再加上母亲每日的医药费和张妈的月薪以及日常生活开销,不可谓不拖垮了这个家。
尤其母亲的身体情况根本无法支撑她去工作,而魏千繁目前也只是个应届毕业生没有经济来源。
这个问题她可以想办法解决,好歹也是三十岁老灵魂不至于没点立足于社会生存的技能,何况原主魏千繁也是个从小聪明好学的姑娘,读书跳级,年纪轻轻就考取国际知名音乐学府,还得过奖学金,半点不辜负家里期望,会几门外语,精通多种乐器能歌善舞,这般有才华,而她又承继了她的一切,怎么着也不至于饿着家人。
母亲一直在等着她,走到她的房间门口,一阵咳嗽声传出来。
“夫人,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张妈看她作势要下床,忙去搀扶。
“娘,慢点,我在呢。”
李氏手颤巍着握住她的手,一时情难自禁,喜极而泣,话语十分柔和,“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娘盼着这一天好久了,咳咳,芝华,我的闺女啊。”
她是苏州人士,一口吴侬软语甚是悦耳,此刻虽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举手投足间能看出来是个有气度修养的太太,年轻时必定也是容貌出众、气质娴雅。
看着和她交握的手,这一刻,魏千繁感受到很深刻的亲情联系,不由靠上去依偎在她怀里,闻着淡淡的中药味道,安抚开导着她。
经过一番母女情深的聊天,她了解到李氏的病情和发病原因,用她的专业知识来判断,这主要是由心病引起的,过度的紧张焦虑疲劳导致心力交瘁,同时还出现轻度抑郁,无处倾诉释放压力之下,加重肝气郁结,从而诱发其他疾病加重心里和身体的负担。
于是,魏千繁不断在对话中引导她倾诉促进她情绪释放,同时安抚开导她,给予她力量和支持,填补她心里空缺的安全感,一步一步缓解她的紧张焦虑和抑郁,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心情舒畅了身体的病痛便也好得快些。
李氏轻抚着她的脸颊,感慨着,“跟你说完娘心里舒坦多了,我的闺女啊,真是长大了,还会安慰娘,给家里分忧,娘心里很宽慰,你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吧。”
魏千繁心里动容,又跟她说了好些在国外生活时的逸闻趣事,有她自己前世的留学经历也有原主魏千繁的经历,逗得她和张妈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收场,劝两人早点安寝。
接下来两天。
她出去转了一整天,翻了无数报刊,终于让她找到几份不错的收入来源。
她成功通过了笔试面试,接到出版社英语和法语方面的翻译工作,这份工作的好处是不规定办公场所,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只需要在规定时间内交付书稿。另外,她还找到一份兼职,在一家高级酒店弹奏钢琴。都是酬劳不错的工作。
没想到的是,李氏托熟人介绍给她找到一份女校的音乐老师工作,还有上门做家教,然而她拒绝了,这些工作虽然体面又稳定,但是容易消耗她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她不能接受,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啊。
李氏虽不理解但也不阻挠她,后来经友人介绍,她又给她找了份夜校的兼职音乐老师,这次魏千繁应下了,不单是为了让她安心,也是因为这份兼职跟她其他的时间安排没有冲突,每周课程不多只需要去两三次。
虽身兼多职,但这并没有很影响到她的“正事”,她依旧想方设法地要打听他的消息。
她每晚睡觉之前都在想,他和她到底会以什么方式遇见,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浪漫的,惊险的,戏剧性的……
却唯独没想到是那样猝不及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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