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璧头脑昏沉,只觉得浑身虚乏无力,待到了天色清明的地方,她才微微有了些力气,却不知躺在谁的怀抱中。
“这是哪,你是谁?”霍成璧用尽了全身力气,方才说出了这两句话。
“十年之期可还记得。”那黑影子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态度,说起话来,语气都不会有起伏。
“十年之期,如今八年不到,怎么会……”话还没说完,霍成璧便觉得气血翻涌,又是一口鲜血,零星几滴溅在了黑影子的黑袍上,猩红的血滴顺着滑顺的衣袍向下流,落在了腰间剔透的玉佩上,那玉佩登时闪起了微弱的红光,那黑影子并未注意到,他冷眼瞧着霍成璧,心中却莫名躁动起来,似是被什么牵引着。
“你本就是还魂之人,且原身魂魄未灭,如今寿元将至,阳气衰弱,自会引得厉鬼前来食你魂魄,你可觉得虚乏无力,气血不足。”黑影子继续冷冷道,他以黑面遮面,只能看见那双如黑曜石般漆黑的瞳,泛着同千年寒冰般的光芒。
“这几日白日里,便有些虚乏,入了夜常常噩梦连连,竟是因为此,那今夜那些厉鬼那般猖狂,岂不是想速速吃了我去。”霍成璧有气无力道,脸色此刻好了些,不再那般苍白。
“原身霍成璧的魂魄如今只剩了三魄,她本身孱弱,魂魄如今又不足,剩下的两年多寿元,即便平安度过,也会是在病痛里,如今身体虽看起来康健,也是由你的魂魄撑着,互相削损罢了,待到了大限之日,你也逃不过魂飞魄散,不会再有来世了,是彻底的消亡了。”黑影子声色毫无起伏,心中越发难受,要知这千百年他从未有此感觉,这样的疼痛让麻木如斯的他恍若新生。
“了此心愿,也便此生无憾了,无求来世如何。”她面色苍白,嘴角是干涸暗红的血迹,此刻眼神涣散,倚在那。
黑影子此刻看着她,是那般脆弱,仿佛轻轻握上一把,便会烟消云散,心下疼痛骤然猛烈,轻薄的唇张合,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什么。
“监令大人为何要救我,说好了要我自生自灭的。”霍成璧沉寂的眸子盯着他,问道。
“厉鬼逃窜人间,已是本令的失职,若是再为非作歹,残害生灵,更是本令的罪过。天快亮了,你该回去了。”黑影子依旧冷冰冰的,声色毫无起伏的回答道。
言罢,他扶起霍成璧,那白得近乎透明的修长手指,在霍成璧背后轻轻一推,霍成璧恍然惊醒,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呼吸急促,良久她缓了缓神,看窗外,已是晨光熹微,她正动了动手臂,阿颂方被惊醒,睁着大眼睛望着她道:“姑娘可是醒了,昨夜奴婢等了姑娘许久,也未回宫,方叫人去巡,才在昭德殿后头的小路上找着姑娘。”。
黑影子此刻孤零零的,站在那片无边旷野,他摘下了漆黑的面具,露出苍白的面庞,一双毫无温度的冰冷眼眸,早已泪水模糊,久违的疼痛使他焕然新生,那精致美好的面孔鲜少有了皱着眉头的表情,不再是极致的淡漠。
“玖监令,在这里做什么?”黑影子身后,一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子,一袭青色纱衣,领口随意凌乱,他赤着脚,饶是那张脸,白得剔透的皮肤,光华四溢,一双桃花眼妩媚多情,翘鼻朱唇。
玖监令闻言,立刻将面具戴了回去,回身道:“随处走走罢了。”
“玖监令可还记得当初向我讨这玉佩的艰辛,怎么到了物尽其用时,玖监令却漠不关心了呢?”那人拿腔拿调的问道,这一语却使黑影子骤然惊醒,他连忙拿起腰间玉佩,萤红的光芒还未褪去,他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一切又回溯至许久许久以前,那些早已被掩埋在尘埃里的旧事。
玖监令依旧记不起封存的记忆,却依旧还保留着对于那些记忆,那个旧人的不舍执着,他依旧会在每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心绪低沉,依旧会在看到某些微小的痕迹后而恍然心痛,初始,他不知为何,直到他在夜行引魂的几百年后听到的只言片语。
“阴监中人,大多为偿还前世情孽,而对记忆的忘却,情意的保留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可能千百年间,他们都会在不知缘由的心痛中辗转往复,由鲜血淋漓,到结痂麻木,他们会一次又一次与那辜负的旧人擦肩而过,或是亲手引领他们来去生死,却难相认。”
世人大都懵懂,为情所困所伤,却不自知,往往由起初的轻描淡写,到最后的深沉纠葛,而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我能记起从前该有多好。”玖监令苍白的手握着那猩红如血的玉佩,眸子里是无尽的哀伤,喃喃道。
“玖监令,若是真心想,便一定会记起来,此处向东行,有一荒泽,在阴阳交替间,那里有一切事的因果,有心便可寻。”言罢,青衣男子凌空而去,不见踪影。
荒野无际,遥遥相望,不知该行至何处,行多久,玖监令任衣袍翻飞,一步一步的向东走着,荒泽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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