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昭黍对赵国的不屑让鶡冠子有些面红耳赤,那他现在的指责则让鶡冠子心里翻江倒海。兵者,诡道也,无诡诈则无谋略,无谋略则战必败、国必亡。昭黍这些公族犹抱几百年前的古板教条而不欲变,亡楚之祸也。
“告辞!”鶡冠子也不揖礼,直接穿室出堂,没于外面的漫漫夜色。
昭黍想到先怀王犹自愤愤,他觉得怀王之辱甚于鄢郢之败。鄢郢之败,虽说秦军背约开战、虽说楚军正远征滇国,可战是败在自己手里的,又有什么好悔恨的呢?可怀王之死非战之罪,皆因秦王背诺诡诈,他从未见过如此无耻厚颜之王,也因此对倡言诡诈者愤恨不已。
“哎!”鶡冠子走了,子莫叹了口气,面对昭黍他什么也没说,只回到席上举爵痛饮。
“明日早朝,我誓请大王立荆王子为大子。若立,当于朝堂喝问黄歇弑君否。”回过神来的昭黍也知道自己把谋立之事搞砸了,可他不屑与诡诈之人为伍,当即说出自己的想法。
几杯琼浆下肚,子莫气也消了,耳闻昭黍的主意他只是笑。“若立,大善也;不立,若之何?”
“不立,我以头抢柱耳。”昭黍胡子一吹,言辞斩钉截铁。
*
春夏之交,夜有惊雷。
楚王熊元没有宿于秋华宫,也没有回春阳宫,而是回到了内宫正寝。雷声阵阵,电闪光飞,殿外大风呼啸,偌大雨点打在窗牖之上,沙沙作响,然后这些未能惊扰熊元分毫。
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这是激动、无法抑制住兴奋激动。几个小时前熊荆那些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两千多年后的真知灼见让他管窥到了现代世界和现代科技:
原来一国之强弱与民气民性关联甚深,秦国之强非全在变法,而在后发……
原来国体非只有一王之国,还有皇帝之国、还有立宪之国、还有共和之国、还有联邦之国……
原来大地为圆,在圆球中线两侧岁有季风,舟入风带,数月即可至东洲,次年再候季风,数月可携东洲三谷返国……
原来恶铁之所以恶,是因为含碳太多,若以黑石炼之,可出纯铁,纯铁再行渗碳,可出精钜……
原来晶石可磨而为镜,两镜相加,可以望远;若命持镜军士三十里相望,再竖一可动木杆,千里传讯不过瞬息之间……
原来铁木可铺而为路,上行马车,日夜载输可达两百万斤之巨,数十万输运之夫分而披甲,楚军可战之兵倍矣……
原来马置双蹬,再钉铁掌、垫高鞍,骑兵可独作一军,直捣敌后……
……
也不管父亲听不听得懂,曾经想到的、与军国大事相关的东西熊荆一股脑的告诉了楚王。有弩炮、马车之前鉴,对这些新东西楚王基本相信。相信的结果就是兴奋不已,似乎收复旧郢指日可待、楚国大兴为期不远。
‘轰——!’惊雷忽然劈在正寝之侧,熊元身子一振,猛然咳了出来。咳嗽连绵不绝,当他以白锦掩口时,嘴里喷出一股鲜血。
咳血是心疾将死之人常症,熊元并不在乎,只是他的咳嗽怎么也止不住,当长姜趋步进来用力拍打他的背时,他才感觉好受些。
“咳咳……寡人…咳咳……”熊元本想说自己没事,仅仅是咳嗽,可咳嗽怎么也停不下来。长姜慌了,他对外大声呼道:“召医尹…,速召医尹!”
等他喊完,回头却见呼吸不畅的熊元面色已然发紫,他手足僵硬,失声大骇道:“速召令尹!速召少夫人!速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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