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人生之如梦兮,了万事之皆虚。
呜呼!
悲莫悲兮生别离,失内位兮孰予随?
遒劲有力的笔迹悲痛落下三个字:述悲赋。
三月一过,服丧期满,严官们虽心中着急,却不敢提议让皇上大选秀女,另立皇后。
四爷却将此事跟媳妇儿提了提,“他还是要有自己的孩子才行,不然哪怕是宗室过继,也难免会起朝廷纷争。”
顾悠然明白这个理,可此事急不得,至少要等到弘旦的情绪完全调整过来再说。否则,以儿子的秉性,即使是给他塞了满后宫的佳丽,他也不会看一眼。
皇后仙逝一年,弘旦来到承德避暑山庄,入目之处皆是回忆,行之所至,无不感怀。
哪怕她人不在了,他也依然感觉她仿佛就在身边一般,她温柔的神色,她的一颦一笑,她带给给他的快乐,永远拨动着他的心弦,让他难以忘怀。
皇后仙逝是三年,迫于压力,他接受了众臣的请求。
广纳妃子,册封立新皇后。
他这一生已经完全灰暗了,只能专心致志的做个帝王了。
可大喜的日子,整个紫禁城,花团锦簇,喜气洋洋,他的心中却依然藏着那抹淡淡的伤。
六宫此日添新庆,翻惹无端忆惘然。
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故剑久相投。
长春宫中,弘旦看着那颗荔枝树,仿佛看到了她站在树后对他浅笑。
他伸出手摸着那抹虚无的幻影。
瑶瑶,今日六宫迎来新主,可我的眼前无端由的只有你。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眼,他已经40岁了。
可他忘不了那年春天与她共赏桃花的情景。
更忘不了秋天时,与她共闻桂花香。
五十四岁时,他再次南巡。
已迈老年,却忍不住含泪写道:
四度济南不入城,恐防一入百悲生。
春三月莫分偏剧,十七年过恨未平。
他这一生去过很多地方,可却誓死不再入济南城。
那是个让他悲痛欲绝的地方。
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终日伤悲。
瑶瑶,又到了三月份,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记过你。
六十岁时,他过寿,大清国泰民安,富强昌盛,寿宴是大清开国以来,最盛大的一场。
在这样的一片繁华中,他想:六旬我独庆,百世汝称贤。
七十三岁时,漫步在御花园的一片静谧中,他怡然的想着:
瑶瑶,与你一起的那些快乐的日子离我越来越远了,但是我仍然忘不了咱们一起清新文艺的样子。
你作诗写字的样子,真美。
另外,朕不得不承认,你的字写得确实比朕漂亮。
三秋别忽尔,一晌奠酸然。
追忆居中阃,深宜称孝贤。
平生难尽述,百岁妄希延。
夏日冬之夜,远期只廿年。
时间过得真快,瑶瑶,我已然八十岁了。世事多磨,与你阴阳相隔的每一天都是折磨,时间太久,我没法把所有的经历和苦难都告诉你,与你共度的日日夜夜是那么美好,每每想到便更想你一分。唯一能够安慰的是,与你相见的愿望大概再过二十年就能实现了。
等我。
我爱你。
瑶瑶,皇阿玛和皇额娘今日去了,我秘密为他们下葬。皇阿玛的遗诏中写着要合葬,并且牵着皇额娘的手这封遗诏他几十年前就写了,我好羡慕他们
因为他们之间的真情从未变过,他们可以和相爱的人相守到老。看到他们能幸福的走到白头,我为他们高兴。
可一想到我想要共度余生的人却早已不在了,心中便是一片苍凉。
瑶瑶,我如今已经八十六岁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可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
瑶瑶,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吧?
公元1799年2月7日,乾隆皇帝驾崩于养心殿,面容安详,享年88岁。
上尊谥为“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孝慈神圣纯皇帝”,庙号高宗,与孝贤纯皇后合葬于裕陵。
伴随着裕陵地宫的关闭,康乾盛世也落下帷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瑶瑶,我来了。
我来了。
我来了
手臂上的刺痛感让弘旦猛然惊醒,鹰眼瞬间睁开,对上那张极熟悉的帐顶。
他略有些头疼,感觉身子虚弱至极,微微蹙眉。
他记得他已经死了。
感觉到太医用羽毛在他鼻息下轻轻试探,而后便是满屋子的悲痛声。
他这一生都沉浸在这样的悲痛下,可死的时候却是最快乐的。
他想,他终于死了。
终于甩下一切对列祖列宗、对皇玛法和皇阿玛的重负,可以安心释然的见他的瑶瑶了。
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他记得他当时正在养心殿处理白莲教起义的事儿,如今他这是又被救回来了?
弘旦眉头紧锁。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蛋太医把他给救回来了!
简直可恶!!罪大恶极!!
猛然坐起身来,一把掀开被子,上去就是一脚,踹翻了那个刚收针的太医,怒吼:“谁准你把朕救回来的!?”
满屋子鸦雀无声。
弘旦阴气森森的叉腰,怒了很久。
在这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最终,他还是臣服于这该死的命运了,泄气道:“去把和珅给朕叫来。”
身为皇帝一天,他就要为大清负责。
那被踹倒的太医愣了愣,问道:“皇上,谁是和珅?”
弘旦怒:“军机大臣你都不知道,是医术好到脑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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