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妻子的肚子也一天天地鼓起来,施成江的心情越发地复杂起来,他有时候也觉得高兴,可又不敢高兴,每回他一高兴,那个呲着嘴、满脸血还没了一只胳膊的二狗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吓得他不敢再高兴。每逢这种时候他就痛恨起二狗来,他甚至觉得是二狗害得他不能好好生活,可是他能把二狗怎么样呢,一部分的二狗已经在那狼的肚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变成狼粪被拉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了吧,二狗都那样了,他能恨二狗什么呢。他就是恨二狗,二狗太憨了。他撺掇二狗和自己一道跑回来,他把他的“巨额”积蓄缝到二狗的衣服补钉里,警告二狗要他保护好它们,二狗乐呵呵答应了。那瘦骨嶙峋的狼站在高处望着他俩的时候他把二狗推到了自己前面,二狗也没有躲。胳膊都被扯断了,还要从狼嘴里抢出那补钉来,他妈的,二狗果然是个憨的。施成江恨着二狗,恨着恨着便入睡了,梦里,看见二狗呲着被狼咬了的嘴朝他笑,又听见二狗惨烈的叫喊声,听见远处闻声传来的赶狼的声音,还有咩咩的羊叫的声音。
就这样,施成江的白日里那个歪嘴的妻子总是咧着嘴对他笑,夜里那个呲着嘴的二狗也朝他笑,他被这笑折磨得厉害,后来妻子生了儿子,儿子终于不是个歪嘴的,眉眼长得倒也正派,施成江也松了一口气,想来二狗不会再来缠着自己儿子吧。再后来,二狗偶尔在梦里来一两回,还是那个样子,呲着嘴,“二狗终究是个憨的,折磨人都没有个新的法子。”施成江心里想着。
施成江第二次去外面谋营生是在儿子两岁的时候,那个时候那歪嘴的妻子肚子又鼓起来了,“真是个不经折腾的。”施成江心里不屑起来,不屑归不屑,日子还是得过。施成江是偷偷走的,那一年的天怪异得很,不下雨,春耕时节也没雨,倒是刮风,风刮完了可着劲儿地晒,就是没有雨,不过活还是要干。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饭,队长说了,有政府咧,政府不会不管的。大半年里没有雨,太阳烤得大地焦糊,草也不绿了,蔫蔫的,人也蔫蔫的,天不下雨水也快没得喝了,那庄稼更是蔫蔫的。施成江一走,施成川自然是家里除父亲以外称得上男人的人了,他生得精瘦,个头不高,但身板倒也硬,干活自然也要算他一份。只是饿得紧,大家都饿得发紧,队长上县城讨粮食也是无果,回来把队里的东西每家分一点,等着下一茬粮食产出来再行分。母亲的出出进进也是有气无力,父亲看着一家人这样实在是没辙了,就跑去田头,打算挑着那涨饱了的豌豆角偷偷摘点回来,可是父亲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那豌豆角是等着成熟了产下来用作来年的种子,谁都动不得,那是大家的东西,更何况是偷。父亲摘了豌豆角掖起自己的衣服下摆把它变成个兜打算兜点儿回家,可是队里的巡视发现他了,当然这都是施成川后来才知道的。
施成江回来的时候已经瘦得不能再瘦了,像一个被烧干了的枯树杆,一步一步挪回来,不说话,也不认人,挪到自己的那眼窑洞里,费力爬上土炕就睡了。他没有看一眼儿子,也没有和母亲搭话,不去理会妻子,木登登径直就去窑洞睡了。施成川在门口看了看炕上的哥哥,一动不动,也不睁眼,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臭味,又是苍蝇多的时节,它们远远地就闻着味道冲过来全部都扑到哥哥身上,到处都是苍蝇,嗡嗡地叫唤,哥哥的屁股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着一波又一波的苍蝇飞奔而来,他偶尔动一下,苍蝇们哄得一下就都扑腾起来,等他不动的时候再扑上去,反反复复。施成川被那味道熏得不行,便不再去看,听说前段时间邻居亮儿哥哥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子,满身是屎的味道混合着不知什么味道的刺鼻臭味回来了,没几天他就死了。施成江自然是没能熬过两天就没气了,留下满屋子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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