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皓没有说话,他的确愤怒方徇的作为,但说到底不过是个旁观者。
当时的方徇当局者迷,前行的路上,走了岔道,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今醒悟,正应了老话“浪子回头金不换”,改之则矣。
但此刻,石皓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往事如云烟,一笑置之之类的话。
方徇等了许久,不见石皓回应,他心中忐忑:“石头,我……”
“罢了,我气个什么劲,方徇哥做错了,需要做的是弥补,而不是兄弟的埋怨,以后你离开了码头,每月的银钱入账,除了必用开支,其他的,我都会尽数寄往鎏淮,方徇哥大可放心,伯母那边若是有其他事,尽可写信支会我,我会立马赶去。”石皓打断了方徇,说出一番斟酌许久的话。
方徇神色一怔,泪水悄然划过脸颊,他赶忙装作去看夜空,随即摸索着,单手拎起酒坛,声音有些颤抖,道:“喝”。
两坛相碰,待方徇低下头时,脸上、身上,满是酒渍,他讪讪一笑“喝多了,连酒都喝不进嘴里,洒的到处都是。”
石皓不点破,也跟着笑了笑。
“石头,你说到了我回去的那天,会晚吗?”方徇转身望向江面,问道,声音平静,丝毫没有醉态。
石皓听出了弦外之音,起身走向船边,他确实有些醉了,脚步有些飘,趴在船沿,看了看船下静静流淌的江水,又回身看着方徇“方徇哥,我爷爷以前常跟我说,人哪,这辈子,拿得住是自己的,拿不住是别人的。活着时,求一日三餐,富贵荣华。病时,只希望挂念之人陪伴床榻。当要离开人世时,能够握住最亲之人的手,道一句离别。走后,有他亲手所捧的一抔黄土,坟头陪着说说话。”
“方徇哥,将来不管如何,一定要回去看看,不然真就悔之晚矣。”石皓的鼻头酸酸的。
爷爷的最后一程没去送,那抔黄土没亲手捧上,也未能陪着说说话,他始终心怀愧疚。
方徇此刻蹲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娘,你等着我,孩儿一定会回去看你,一定要等我……”
石皓走到方徇的身边,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方徇哥,伯母会等着你。”
石皓的神情有些落寞,喃喃道:“你还有时间,我已经没了,爷爷的最后一程我没能亲自去送,被人诓骗到如今也没勇气回去质问,连自己的本来名字也要藏着掖着,不敢用。”
突然,石皓对着扈江吼道:“但我石皓说过,一定有那么一天,我会回到那个地方,总有些人,有些事,我会一笔一笔清算的。”
吼完后,石皓心境瞬间平和,眼神中也恢复了几丝清明,仿佛又回到平时那个睿智淡定的模样。
方徇看了看石皓,低头若有所思。再次抬头时,又如往日般,憨厚不失精明,傻傻一笑,这次他心中的大石落下,是由衷的高兴。
他一蹦站起,坐回凳子,拍着身边的另一凳子,喊道:“来,石头,我们继续喝。”
石皓笑着起身,再次开封了两坛酒。
二人开怀畅饮,不多时,酒入佳境,醉意朦胧,方徇趴在桌子上,含糊不清的说道:“石头……我明天就走了,你如今可以告诉我,当天牢里的那块硬石,到底是怎么破开的吧?”
方徇一直惦记着这事,如今离别在即,若在有时还得不到答案,那就真是如鲠在喉,憋得难受。
石皓咧嘴一笑,眼睛蓦然间带着一丝狡黠“嘿嘿嘿,炼晶石,我在一本古籍中刚好见过此类石头,其坚如铁,但却有致命的弱点,遇到一定量的酸腐类物质,就会与之融解,就是这么简单,融化掉了。”
“然后,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两人……嘘嘘嘘……攒了多久吗……”石皓贼贼一笑。
“哈哈哈……我说你天天要那玩意,还一个劲的让我多来点……最后再由我挖地道……哈哈哈……”方徇一听石皓的解释,再想起当时二人一尿解千愁的场景,就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
两个少年醉在清风渡,烂醉如泥。
————
第二天,石皓醒来,发现方徇已经不见,昨天说好送行,人却走了,他不放心,于是他撵去了龟驮峰,在岷岭官道上,看见了一老一少的背影。
他没有再去追,而是站在高处望着那两道身影良久,才蓦然转身,喃喃道:“方徇哥,期待他日的重逢。”
岷岭官道上,洪九万嗅了嗅徒弟送的好酒,没舍得喝,又重新挂回腰间,说道:“哎,徒弟,为什么没向你的好兄弟说出你去学武的另一个原因?故作高深?还是不想兄弟觉得有亏欠?”
方徇根本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好徒儿,你就和师傅说说吗?不然师傅心里感觉有个虫子一直在啃咬,很难受。”洪万九嬉皮笑脸的快走两步,走到方徇身前,倒着往后走,继续没皮没脸的说道。
“……”
方徇终于不胜其烦,说了句很欠揍的话:“留待重逢日,余醉话一场。”
洪九万一脸懵逼,随即释然“果然是故作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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