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让青年在客厅外稍坐,自己进去通报。片刻后只见金大妈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像是个小太阳一般从客厅里拱了出来,一个健步上前拉住青年的手,笑道:“哎呀哎呀,这不是新到任的吴捕快吗,早知道你今天要来,我该去门口候着才是,啧啧,大妈真是老糊涂了,快快快,进去坐,进去坐。那个老李,别傻站着,赶快去帮吴捕快倒茶。”
其实二人这是头一回见面,吴捕快早就听说金大妈是个热诚之人,可热诚到这般自来熟,却是意料之外,一时有些吃不消,连忙推脱道:“金里正若有访客,我在外等候便好,不用这般急促。”
金大妈只顾拽着吴捕快不放,两只眼睛盯着吴捕快的俏脸,似要放出光来:“不急不急,里面都是这老龙巷的乡里乡亲,你以后反正也要见的,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认识认识。”
吴捕快不好挣脱,怕拂了金大妈的面子,只好由她拉着进了客厅。这客厅内的风格倒是与金大妈本人截然相反,家具样式十分朴素,墙上参差错落地挂着好些字画,中间摆着一张雕工细致的红木书桌,后面展开一排绘着仕女图的屏风。不过或许是因为职业习惯,吴捕快的目光却被旁边坐着的访客吸引了。这坐着的两人,一大一小,大的身披道袍,一脸从容,小的相貌平平,眼神却十分机灵。
不消说,这大人正是半仙,他此时正带着小二来金大妈这里商量登记户籍的事情,看到吴捕快进来,忙拉着小二起来施礼。
吴捕快也抱拳回礼,眼睛却微微眯起,聚焦在这个道士身上,这人一身打扮似道似俗,不合形制,多半是个假道士;身形瘦弱,下盘却极稳,外家功夫不弱;面色灰败却目露精光,内力修为也有些年头;这么个武林高手扮成道士隐藏在老龙巷里,就差在额头上写下可疑两个字了。
虽然吴捕快对半仙下的结论八九不离十,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半仙之所以半吊子装扮,是因为没钱买不起全套道士行头;身形瘦弱,是因为时常饥一顿饱一顿营养不良;至于面色灰败,则是因为昨夜打地铺一晚上没睡好,其实半仙额头上写的应该是穷逼两个字才对。
半仙见对方这么快就盯上自己,钦佩他眼光之余,倒也并不十分介意,微微一笑,就和众人一起落座。
吴捕快和金大妈只寒暄了几句,金大妈就迫不及待地拉开了话匣子,对着吴捕快道:“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个道士叫林山,现下是我们老龙巷妙心观的观主,我们巷子里的街坊都叫他木半仙,他有正经度牒和执业执照的,你不用疑心,那个小的呢,叫陆小二,是他的远房表侄,命苦得很,前段时间刚成了孤儿,所以才托给他叔叔林山照顾,身份证明啥的我都看过了,没啥问题,过几天我给你送去。刚才我正跟他们说报户口的事,你来的正巧,要是有什么问题,一起问了得了,到时候去了衙门直接就能给办出来,也省了你的事情,吴捕快,你看怎么样?”
吴捕快点了点头,就算金大妈不问,他也不会轻易放过眼前这两人,那什么半仙就已经很有问题了,现在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表侄,将来他要分管老龙巷的治安,不摸透这一大一小的来头,怕是觉也睡不安稳。只见他玉面一沉,目光如炬,缓缓在俩人身上扫了一遍,却一言不发。这是公门里惯用的法子,所谓敲山震虎,一般心虚的小贼,往往这么一吓,就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招了,即便遇上嘴硬的,若是急于掩饰什么,也不免要露出破绽来,脸红心跳语无伦次都是常事。
可惜吴捕快这套对大小都不管用,半仙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只要不是他自己做错事暴露的,真出事了仙界那老姑婆就得负责给他换个藏身之处,反正龙王的事情解决了,他正愁这里日子过得太清苦,乐得那小捕快刨根问底,故而大大咧咧地二郎腿一翘,乐呵呵地在那里品茶。
小二这边则是入戏太深,一听捕快要问问题,立刻脑袋一热,低头一门心思完善自己的人物设定,什么父母被神秘仇家所杀,自己凭着机智勇敢逃出重重追捕,后来逃着逃着从悬崖上掉下去,大难不死,反而还在一个神秘山洞中得到了修仙秘宝,不花力气就得到千年功力,出洞又碰巧遇上了仙界大佬到人间物色徒弟,自己天资过人,一下就被相中,那仙人跪下求着自己拜到他门下,眼睛都快哭瞎了,自己看那仙人可怜巴巴,勉强才答应下来,然后师徒俩就隐姓埋名躲在深山修炼,最后自己神功大成,把那些个仇家吊着打,再用挠痒痒的方式将它们一个个都挠死了。
“哼哼,这可比那什么平淡的修仙日常有趣多了,也许我更适合当作家。”他越想越得意,全然不顾这些设定荒诞离谱,已经完全脱离了回答问题范畴,只顾嘴角留着口水在那里傻笑,哪里还会注意吴捕快犀利的眼光。
吴捕快见这俩货居然是这种反应,心中暗暗称奇:“看来那个林山一定是在哪里做了大案的积年老匪,仗着武艺高强,竟然如此笃定,好像还巴不得我查他底细,不对,也有可能是京中派到地方暗访的钦差,所以才有恃无恐,可老龙巷不过是吴州北郊的一处小地方,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罢罢罢,这人难以捉摸,且先放到一边。倒是那个陆小二,不仅在我逼视之下毫无惧色,还目露凶光,嘴角流涎,连连阴笑,若非他才八九岁模样,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不对,我习武时曾听师父说,武林中有一种邪门功夫,威力极大,但练了以后身形不长,如同侏儒,莫非今日叫我碰上了,好好好,我吴亮这次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揭穿你们的底细,幸好老班头在外面守着,接了我的讯息,定会回衙门示警,总不至叫我白死。”
他一只手暗暗摸住了腰后的警信,另一只手靠着腰间铁尺,脸上却神色如常,朗声道:“二位不必装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
这是公门中另一个技巧,所谓打草惊蛇,管他有事没事,先问了再说,少不得会有些贼子说溜了嘴,有时还会供出其他案子,十分灵验。
这个叫吴亮的捕快本来也没指望这招立竿见影,只是想在撕破脸以前先试探一下,不料他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一人慌张道:“啊?不……不是我杀的!”
正是:
铁尺托雄胆,钢拳系壮心。
何须罗网布,鼠辈自成擒。
欲知对面所杀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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