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允见无事,便也想回去了,赵建却叫住了他,说道:“今日难得来一趟,吃完晚饭再回去吧。前几天,赵连还跟我念叨你呢,说她许久没见着你了。”
赵连是赵建的小女儿。
“不了世叔,”韩允摇摇头,“世侄还在斋戒,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赵建叹了口气,“徐氏走了也有三个月了,你也别太伤心了,你还年轻,身边总要再找个人照顾你。”
韩允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来,他点点头,说道:“知道了。我走了。”
书房里的窗半开着,风微微吹动着书案上的宣纸。韩允从净室里沐浴完出来,烛台里的烛火已经快燃尽了。
他换了一件青色直裰,轻轻抚平了案上的宣纸,唤了小厮进来为他研墨。
小厮沉默地研着墨,不时抬头瞥韩允几眼,过了好一阵,才轻声开口说道:“大人,您要先吃点东西再写吗?”
韩允从黄昏时回来,就一直滴水未进。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说道:“也好,先下去准备吧。”
小厮行了礼,退下了。
韩允将抄好的金刚经仔细整理好,收到一旁的梨花木盒里。这应了佛祖的九百九十九遍金刚经,还有三百多遍就抄好了。
希望徐氏在那头能一切平安。
韩允有几分疲惫,他靠在圈椅上,闭上眼,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浮现出今日在明公馆外见到的那个姑娘,她的装扮变化很大,淡雅冷清的像朵玉兰花。不过行事作风,似乎依旧像只饕餮。
韩允睁开眼,起身走到一个很大的红漆书箱前,打开盖子,一本一本地翻找着。
偌大的书箱被翻了个底朝天,一摞摞杂书堆在地板上,有些还因为太久没有拿出来晒,书角都发了酶。
他终于在箱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本湖蓝色封皮的手记,纸张有些发黄,看上去有好些年头了。他用袖子随意擦去上面的灰尘,坐回圈椅上,翻看着。
房里的灯火有些暗了,韩允也没有发觉,读的很入神。这本手记,是他在翰林院任侍读的时候,偶然在学堂里捡到的。当时,清婉在院子同书童嬉戏,这东西就落在她的书桌脚下。他顶着脑门上的王八弯腰捡起,一瞬间就起了歹心。
他知道清婉一直有写笔录的习惯,他原本也只是想把这本手记藏起来几天,让她着急着急,顺带为自己的脑门报一下仇。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手记不见了,急得快翻了天,却也只是带着自己贴身的几个丫鬟在找,似乎并不敢怎么声张。
他便开始怀疑这本手记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原本以为六七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又贪吃又贪玩,应该也就记些好玩的事情。这不看还好,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
手记的前面几页还都是很正常的画风,比如昨天王嬷嬷做的拔丝香蕉很好吃,比如今天她把宫女小莲最喜欢的簪子藏到院子里的桃树下了,到了后面就变成了今天那个讨厌的西州总督霍江回来述职,父皇和他说了一整天的话,都忘了要带她去骑马,她一气之下抢了他一块玉佩,可是她并不高兴,因为霍江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因此生气,她应该做点什么,让他也尝尝气得火冒三丈的滋味。
天熙七年,元月初六这一天,霍江又回京述职了,她躲在屏风后面听到他和父皇说西州川和县闹了蝗灾,需要朝廷调些银子去救济百姓。霍江走了以后,她跑到父皇的怀里,和父皇说西州总督治理不善,让百姓饿了肚子,理应严惩,父皇笑着点了点头,说朕的婉婉有治国才能,她心里可得意了,心想那个讨厌的霍江终于要受到惩罚了。
......
天熙七年,元月初九,她趴在罗汉床上,气得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现在肚子饿得有点疼......父皇竟然言而无信,拿她当小孩子糊弄......她该自己想办法动手了......
......
天熙七年,元月十五,今日在绯烟阁外,那根簪子她就应该往他脸上划去,哪怕伤不了他的性命,让他毁了容貌也是好的......不要脸的臭男人,靠着一张俊俏的脸皮获得了靖远侯的青睐,还敢来肖想她的母妃......就算是教坊司里的**,都比他有职业操守......
这一段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有的甚至很难分辨出写了什么。韩允想起,他确实有段时间看见清婉的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还以为她是贪玩摔着了,没想到......竟是因与齐国公起了冲突。
她那会还那么小一点,齐国公又生的那么高大,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不顾一切地想杀了他,又是因为什么,能让一向成熟稳重的齐国公胆敢伤一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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