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下意识再往湖边探去时,耳畔却传来宛若寒松枝叶被风拂过的声音,带着一丝凉薄,直入她的脑海。
“清浅。”
她怔了怔,果然,师父从来都是假寐。
“师父…是无法入眠么?”她轻声回应道,
“…来语阙阁。”
洂清浅转身向那扇足有四丈高的大门走去,回头望了望零星的灯火,斂神,不语。
语阙阁在大殿的最高处,四面皆空阔。穿过门廊,半透的纱帐中隐约有一人影正凭栏眺望夜空。
是了,除了师父还能有谁呢?洂清浅心想到。
半夜不睡觉却呼唤自己的事情大概是又要试酒了。
“清浅。”羲辞侧过脸,长睫微颤,一袭华发有如丝绸缎面,散落在黑紫色的衣袍之上,与流淌其中的暗纹一同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光晕,雅人深致。
“来尝尝我新酿的酒。”
羲辞虽是在与她说话,眼睛却望向天际边隐约浮现的几根柱子,神情萧索,带着几分慵倦神秘。
她看到羲辞这般模样,暗暗道了句“妖孽”,而后又觉得被称作圣座的人怎么能用妖孽来形容呢?人们口中的他可是清冷神秘如嫡仙一般的人物。她默默甩开这个想法,坐到了羲辞身边。
时至深秋,即使石凳上铺了软垫,也触感寒凉,她不明白为什么羲辞近日越来越多的到这里,一呆便是一宿。
她将面前的酒盏托起,一股淡淡的异香便缠绕上来。
大概是去忧居不知什么名字的花吧,她想。
一饮而尽,味道却如白水一般。
“师父,哪天我试酒被毒死了,便把我葬在那湖里吧?”
羲辞失笑道:“清浅可知,这湖水可比为师的酒毒多了?”
“不知,我只知终日困在这神殿,都要发霉了。师父….”
话未说完,她看到靠着桌边的酒樽缓缓升起,继而琼浆临空形成了一小道抛物线又止于半空中。
“竹喧,莫要偷喝我酿的酒。”说完对着酒樽的方向睨了一眼。
空气扭动,显现出一人,来人黑衣裹身,上缀金色流云纹饰,银色短发在月光下略略有些流光,然而与之散发出的野兽气息相反,这人却是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
“羲辞大人,岐山那边的裂纹已经扩张了,初步判断,近一年仍在可控范围内。”竹喧一本正经的说到。
噗哈哈....一本正经,少年老成,洂清浅默默吐槽。
“酒少了半杯。”羲辞望着竹喧含笑说着。
“你居然用了羲辞喝过的酒樽!”
洂清浅看向迅速抢过酒樽的手,白皙,精致,露出的指腹有薄茧,手臂上散落着几丝淡紫色卷发。她移开眼往暗处挪了挪,好吧,就算不看也知道是燕翎来了。
“半夜不睡跟羲辞喝酒,躲在阴影里有用吗?我是猫科啊猫科!”那张精致的脸上此时气鼓鼓的,淡蓝色的瞳仁缩成一条缝,盯着暗处的洂清浅。
“是竹喧用了师父的酒盏,他要逃走了哦,燕胚胎~”洂清浅见躲不过去,立即将战火烧到了竹喧身上。
“羲辞大人,小月枝还没吃东西,我先去了。”竹喧露出一颗小虎牙,转眼不见了。
“可恶…逃的真快!”燕翎皱眉,略带遗憾之色。
“我也要喝!”他顺势坐下,一头黑绳束起的淡紫色长卷发随即甩了甩。
“清浅你看,我的毒酒可是很受欢迎的呢。”羲辞眨了眨眼,全然没了平日里那副不沾红尘雪的模样。
“师父,他们俩都不是人好么!”这个狡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当然,后面半句洂清浅只是默默腹诽。
“嗯,他们都是妖类,的确不是人。”
我竟无言以对。
凌州大陆上的生灵是一个妖类融入进人类社会繁衍生息的状态。这个状态持续了近千年。
在神怪出没的时代,所有生命都享有同样的尊严,只是,笼子内的划分,让他们的权利,皆打上了鲜明的记号。
“若我是妖便可以像竹喧一样去梦泽游玩了吗?”
她知道,这个头戴圣座高帽的人平日里虽冷淡疏离,但似乎并不排斥自己对他的亲昵。
羲辞挨着她坐下,复而望着她,如深潭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清浅一个小小的幻影。他想将洂清浅额边的碎发理到耳后,刚抬起手,却转了方向拿起了酒盏。
“我知你觉得无趣,梦泽是笼子的中心地,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去那个地方。”
“可是~梦泽不是人们的梦想么,他们都盼着祭神大典,希望能借此拿到去梦泽居住权呢。”
凌州大陆的王族生活在梦泽,赋有最高统治权利,王土之上权贵环绕。
据说在梦泽有着正式居住权的人都过着大家认为最好的生活:他们有着几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生活;他们有着足够的财富和时间去挥霍人生、纸醉金迷;他们生来,就比其他人站在更高的平台上俯视着普通的百姓。
“所以清浅也想去定居吗?”
“无所谓想或不想。何况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只是能多出去溜达便更好了。”洂清浅望向消失于天际线的柱子,目之所及,只有星星点点的流光时隐时现。
“也许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便可以随心所欲的去了。”羲辞的脸上出现了调侃的笑容,然而本应是一句玩笑,清浅听到后,却觉得羲辞的笑容掺杂着几分落寞。
“看来师父并不向往在梦泽的生活。”
“清浅可曾听过,乘天地之正,以游于无穷。笼中如何能称之为向往之地。”
“向往之地啊...我亦不喜这笼子。”她应到。
“人们以为去了梦泽便到了终点,其实那里,却只是开始而已。”
羲辞复又望向天际边隐约浮现的那几根柱子,依旧神情萧索。
“那柱子间的裂缝会越来越大吗?”洂清浅挑眉问道。
“会。笼子怎么可能永远保护他们,安定的太久了,人们的记忆也是短暂的。”
所谓的“笼子”,其实是在凌州大陆内对于无形城墙给出的一个具象化称谓,指的便是那隔开凌州大陆内陆的“柱子”。谁都不知道哪些柱子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但是它一直存在着,并且像数个大笼子一般将大陆分成了五块,只留下了一条通道。
据说连接的通道形成原因不明,但却会自行分辨人群所属地,曾有人试图避开通道穿过这些柱子,其结局不是在柱子下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就是连尸体也没有了。
由此,也自然而然的在凌州大陆上产生了一个主国三个附属国和最北边的冰原。四个国家分别是梦泽、若虚、问寒、巧轼,并依次排列了居住的阶级。
“所以笼子是梦泽的先人设下的?笼子外又是什么?他们在害怕什么呢?”洂清浅像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问题。太难得了,今日,羲辞居然回应了她关于笼子的问题,而不是把她哄走。
“害怕改变。”
羲辞忽然间笑得很灿烂,几缕发丝随着微风飘扬,精致的眉眼半边隐匿在黑暗之中,锁骨裸露,似是有一块与其他肌肤颜色略有区别的纹饰在上面。他本是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透出几缕暗紫色的光芒,眼波流转之间显出无限风情,即便丹青也不能描摹一二。
妖孽!洂清浅脑子里又冒出这个词,并且再也甩不开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师父有这个属性?
“改变吗?那师父是因为神殿安全才呆在若虚的?”
不置可否的眼神,羲辞并没有回答她的疑虑而是反问了一句:
“神殿不好吗?”
“挺好的,我喜欢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羲辞听了,闭了闭眼,雍倦且优雅,他很满意从她嘴里吐出的这个答案。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距离突然被拉近,那眼中的柔和静谧绵荡,轻抚发丝的手传来让人心安的温度。
此时的他神情认真而专注,似是一往情深,周身仿佛被月光镀了层银白。
距离只在咫尺,洂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羲辞怔了,移开眼神,掩去了星眸中透出的那点悸动。
师父总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撩而不知自,怪不得燕胚胎被他吃的死死的…洂清浅暗自腹诽一番,思绪飘到了最近一年的祭神大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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