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家后李建国就带着李爱国去上学了，李潇涵留守在家里领着四妹带着五妹；张氏和李大爷恢复了跟着大伙上工的日子，只是第一季稻子收了，二季稻也管理的差不多；队里也是两天通知上一次工，剩下就各家帮着自己的那点自留地了，趁着现在还能再种点青菜，好歹填补一下饭食的缺口。

这天一早，张氏从柜子里拿出存了好久的糯米，小心量出半碗，再从碎米袋子里量出半碗饭米；自己拿去厨房淘洗一遍，然后掺和一起泡在瓦盆里，叮嘱李潇涵在家看好家，别给让尖嘴巴给吃掉了。李潇涵点头应是，开始有些奇怪，这保保平时做饭都怕多放一粒米的人，今天倒是大方得很。把五妹的尿布洗完晾好，伸了下懒腰，准备回去看着两个妹妹自己练习下缝直线和锁边。

刚进屋一会就听到有咚咚咚的声音传出来，有点好奇，这是谁在干啥。李潇涵虽然平时有点稳重，但是毕竟才10岁，还是跑出门左右张望一下。一出门就看见隔壁大院的黄老太在屋檐下拿个对窝在舂东西，李潇涵走过去看看，哟呵，芝麻和花生米；李潇涵蹲在旁边，吸吸鼻子，真是香啊。这时候弄这个，是为啥？黄老太性子不错，说，你看昨天晚上得月亮圆不圆？李潇涵回忆一下，好像不是太圆，对哦，今天八月十五，中秋哎！这会子知道今天早上张氏为啥弄了一碗米来泡着，原来是要打糍粑。

看看舂了一半的花生芝麻末，李潇涵连着咽了好几下口水；黄老太看着院里别的家孩子都不在，去屋里拿个瓷勺出来，给李潇涵，说：“你尝尝，别记你大娘，她也是难，口头说说就过了。”李潇涵赶紧拿着勺子舀了半勺，一点点的往嘴里送，等到吃完了才擦嘴说：“黄奶奶，你别担心，我早就忘掉了。”黄老太笑笑，继续忙着手上的活，一老一小，有说有笑的，也是听说的来，直到四妹从家里跑出来叫到：“二姐，五妹醒啦，她拉粑粑了。”

李潇涵赶紧把勺子还给黄老太，谢过之后立马往家跑。刚把五妹给收拾好，就看到陆续有人归家了。今天张氏泡了米，应该今天中午是要打糍粑，李潇涵只看过还没弄过，不敢下手。不一会张氏也回来了，舀水洗手后拿围裙掸了下灰，就去厨房了。泡了半天的米，已经差不多都透了，用手指碾一下，就碎了。

张氏拿起木盆里让李潇涵洗干净泡湿的甑子架在锅里，放上棉布垫着倒上泡涨的米粒，盖盖子就大火开始蒸起来。李建国和李爱国放学回来就听说要打糍粑，立马就和李潇涵、老四一起守在厨房门口，眼睛盯着那袅袅上升的烟气，馋的。

李家一般是不会打糍粑的，荤腥平时都难得见一次，一小罐子猪油就能吃上一整年还有剩。基本平日里就是腌菜、咸菜和稀汤水，只有年节上，才能吃上一顿好的。也是，本就是赤贫之家，欠着队里接近两百块，还有两个儿子要上学，不从牙缝里省，哪里来呢。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张氏尝了尝，饭已经熟了。拿出一个瓦盆往里稍微抹了点猪油，把米饭倒进去，拿着锅铲一下一下的碾碎成茸，糍粑就差不多成形了。张氏不是个有耐心的，就这么碾一会儿，没见到大颗的米饭就开始给家人分了；手上沾点油，扯一坨，在手心团一下就分给每个孩子的碗里去；李建国帮忙拿出装红糖的罐子，一人往上撒一点点，一家人就开始欢天喜地的吃起来。李爱国吃的太急，差点给噎到；四妹更是夸张，两手都给沾上了，脸上也糊了半张脸；难得吃一回干的，四妹把手上的全部给舔干净了，老三也跟着学，碗都不用洗了。

李潇涵如果没吃过那黄老太的芝麻花生末，就不会有稍稍的失望了。不过比起每天的稀汤水，这个可是无比的美味了。

吃完糍粑，这一年去掉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没有太大的收成，下一次李家吃好的只能到过年。四个小的吃的认真，但是数量有限，一人也就是那么多，各人一份吃完，没得剩。本来今天张氏应该要回娘家的，不过之前老五满月回门才去过不久，已经跟张老太说好不去了。

吃过午饭，李大爷和张氏继续搓草绳、打草鞋；晚上一家人难得全部聚齐在屋外看着圆溜溜的月亮爬上了中天，渐渐都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下午，本该在学校上课的李建国和李爱国早早回家了，李大爷和张氏也放下了手上的活，拖家带口边走边哭去了保管室的晒坝。一只见晒坝已经有不少人了，个个面容悲戚，有的甚至放声大哭。这一切都要从下午说起，本来夏日的日头就长，正好天气好，各家都忙着自家的事情；就听见大队的大喇叭开始广播，没有娱乐节目的年代，广播绝对算得上最新奇的节目了。当播音员带着哭腔的声音播到：“伟大的领袖和导师***主席永垂不朽”，听见的人都懵了。后边的内容可能已经没有人认真听了，有的人哭了，有的眼泪无声滑落了。左右四邻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都在说不相信是真的，但是，广播已经播出了，应该就是真的了。

聚在晒坝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整个队里的人都来了，大家抱着怀疑的态度而来，却被告知是真的；年纪大的直接给哭崩了，纷纷说起***的好来，甚至悲伤到在地上打滚；今年这一年的事件实在是太多了，继周总理、朱委员长之后，人民的好主席***也离开了他的人民。大家眼含热泪，口里喊着“主席，我的好主席啊，以后谁来给我们当家做主啊！”这一年，是悲伤的年份，后来有好多这一年出生的孩子，取名念东、思东......

拄拐的老太爷走到人群前，跟队长哭喊：“这可是怎么办啊，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才过上多久的好日子，是要再受二遍苦吗？这天是要塌下来了啊......”

痛哭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眼眶里都是泪，哭声越来越大，悲伤笼罩了整个村子。队长让各家都回家去，开始把悼念的事情给办起来，保管员负责致哀的黑纱分到每人手上。

当天天还没黑，各人都都在衣服上别着黑纱。这一天，村子里除了鸡犬声，就剩下或大或小的哭泣声。晚上家里没有做饭，但是李潇涵四兄妹也没敢喊饿，灌点凉水哄哄肚子，一夜就过去了。这一天成了李潇涵前十年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天，而不善言语的李大爷，在二十几年后还能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除了队里，大队、公社，各地纷纷举办悼念，甚至设置灵堂；一个时代就这样过去了！

每个人的心里，有着悲伤在暗藏，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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