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摊手:“现在也只有回易这条路了,买北面达旦部族的马,结束店铺的钱全都换了粮食和解池的盐,到时候运马到善阳交割。”
徐敢不语,放在承平年月,这条回易道路都是千辛万苦,徐家闾初立的时候,老爷子就走过这条商路,获利虽然甚厚,但几次生死都系于一线。更不用说现在突厥大军已经迫于马邑之北,屡次南下骚扰,攻破雁门,和马邑兵河东兵连场大战!
徐乐笑道:“那我去投马邑鹰扬兵了?爷爷你教的本事不过拿出几分,我就闯下了乐郎君这个名号,再多拿几分出来,说不得王仁恭都要高看我一眼,不知道王仁恭家有没有女儿,招了我当女婿,爷爷你也不用愁我的婚事了。”
徐敢瞪眼:“你敢!我教养你出来,不是让你去当世家门下走狗!”
徐乐取过放凉了一些的药,端过去喂徐敢喝下,笑着宽慰:“好好好,从小到大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宁愿在乡里为民,也不要去当世家门下走狗。”
徐敢小口小口的喝着药,打量着自己这个孙子。
十九岁的英锐少年,眉眼正是徐家人特有的英挺。当年他父亲也是这般,在长安城中,多少人侧目!
比之他的父亲,徐乐更多了常年带着的阳光般的笑容,多少侠少之间结仇,徐乐一笑间都能化解。
自己老了,再也不能保护他,不能为这个心爱的孙子挡风遮雨了………
今后的路,只能让徐乐自己走下去了,在这又乱起来的世道之中………
喝完了药,徐敢掀开毛毡,就要坐起来。徐乐忙不迭的上前扶持,看着当年名震桑干河谷的爷爷半边身子僵硬,还在努力坐直身子,徐乐心下就是一酸,却克制住了。还开着玩笑:“我知道爷爷你是老马识途,还和达旦部有交情,但我真没法带爷爷你上路啊。这实在照顾不过来………”
徐敢瞪眼:“老头子要你照顾!”
勉强坐定之后,徐敢定定的看着徐乐,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明日就出发?”
徐乐点头:“选了八个人,我和韩约带队,二十头牲口也准备好了。十六驮粮食,四驮子盐。明日再不上路,草料钱都贴不出了。”
对自家这个孙子万事都潇洒自若的态度徐敢也是没法子,自己一生都是刚硬严肃性子,老而弥坚。早逝儿子也从来都是行事一板一眼。也不知道这个孙子怎么教养成这样的。
不过徐敢还是知道,在徐乐随和潇洒的笑意举止背后,是锋锐得近乎逼人的本质。真到紧要关头,徐乐能把天都捅个窟窿!
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能约束住这个如剑一般锐利,迫不及待想投入这个乱世当中的唯一血脉?
徐敢慢慢开口:“我老了,没法再关顾你一辈子了。天下将乱,你也总要面对这个世道………明日出发,便明日出发罢。但有两件事,你当牢记。”
徐乐也收敛了笑意,垂手道:“爷爷,我听着。”
徐敢语声如铁:“徐家先祖,随祖逖祖车骑北上,南返不成,移籍北地,最后辗转马邑。数百年来,胡族祸乱中原,徐家子弟,自保乡里,从不助胡族为虐。西魏立八柱国,汉人渐掌大权,先祖这才出而从军,为恢复汉家江山出力。虽然现在又僻居乡里,但这祖训,从来未曾忘过!与异族勾连,就不是我们徐家子孙!”
徐乐肃容躬身应是,对爷爷这份祖训,徐乐其实微微有点不以为然。随祖车骑北上,不知道是哪年的事情,所谓不能南返,也就是在北地做了顺民。西魏八柱国掌兵,虽然多是汉人,但宇文家还是异族,难道先祖就知道开皇天子能最后立下大隋这汉家江山?
不过对于异族,徐乐也从来没有好感。突厥压于马邑之北,年年南下骚扰,甚而打破雁门围大业天子于雁门城,边地之中,被突厥杀戮的痛史比比皆是。徐乐从来不是被人欺负了还要凑上去的性子。
突厥人杀掠汉家,如此血仇,岂能不报?可是爷爷总要放自己离开神武,才有将来驱逐突厥,立下一番功业的可能啊!
十九岁的少年,又有一身本事,遭逢这个将乱之世,如何能没有一颗为冠军侯封狼居胥的心思?
且留待将来!先将家事安顿好,让老爷子安心养老,再无顾虑。这世道总要有英雄来澄清,如何就不能是我徐乐?
徐敢语声又沉郁了下来:“第二件事,就是我对你的嘱咐,而今而后,一辈子都不要为世家高门当门下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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