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姨娘既然落下孩子,怎不在房中休息?”
陆桐月突然又丢了一个问题,饶姨娘顿时忘了自己刚刚的话,而接着她的问题说:“我、我就是要看太太如何发落,就算我只是个姨娘,但我怀的可是大少爷的孩子,是夏家的骨血,梅夫人如此害我,我一定要跟太太讨个公道。”
夏东雷笑出声音,“饶姨娘好足的中气。”
饶姨娘一呆,她刚刚越说越大声只是想给自己壮胆,现在回过神,也知道一个刚刚小产的妇女,不应该如此大声,一时之间不敢说话,只是偷偷看着汪氏,看看她会有什么指示。
汪氏皱了皱眉,叫饶姨娘来这里,不过就是要她哭喊,可没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子,再下去,事情又会走到她不想看到的方向,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好不容易才想出这招,绝对不能败在现在……
正想开口,陆桐月却是抢先一步,“饶姨娘,你说是下午才小产,如果我现在请侧妃姊姊府上的产婆来给你瞧瞧,你猜会怎么样?”
饶姨娘脸一下变白了。
产婆跟大夫不同,大夫只能隔着丝帕诊脉,但有经验的产婆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陆桐月见汪氏一脸怒,饶姨娘一脸怕,康氏一脸可惜,知道自己方向正确,因此十分放心,深吸一口气,预备做最后一击。
“饶姨娘,你自己不慎滑胎,怕被爱孙心切的太太责骂,所以才会在这透着南风的潮湿天气去后院走,为了便是想遇上梅夫人,跟她讨些补品,好把滑胎之事赖在梅夫人头上,太太善良,这才相信你的话——”
“不,不是这样的。”
“哼,你到现在还想拉人给自己垫背。”陆桐月顿了顿,眯起眼睛,将门之女的杀戮之气尽现,“欺瞒太太,诬陷梅夫人,饶秀华,你好大胆子!”
语毕,一个拍桌,那厚实无比的紫檀桌角居然瞬间裂开一个大缝。
厅堂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缝,说不出话来。
陆桐月进府以来,一直乖得跟白兔一样,早晚问安,礼数周到,直到此刻拍破桌子,大家才想起来一件事情,陆将军毕生戎马,杀了数十万异族,一个农家小子靠着军功封上三品的男人,女儿怎么可能真的是白兔,这巴掌要是拍在饶姨娘身上,她大概就挂了。
汪氏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这事情,她便是想着梅夫人老实,不懂其中机关,而夏东雷是男人,男人哪里又懂这些事情,可没想到陆桐月居然知道那种药效极缓,绝对不可能当场肚子痛……简直可恶。
昨天康氏来报,说饶姨娘小产,心痛之余让她想到这计谋,还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竟功亏一篑……
“疼死我了,春菊,轻点。”
“小姐忍着些。”
“嗷嗷嗷嗷,啊啊啊啊。”陆桐月一面哀嚎一面道:“甜李,让人传口信给三哥,我,嘶,我要白玉膏,春菊,小力一点,你想疼死我啊。”
夏东雷走到小侧院口,听到的就是这阵奇怪的声音。
不过是个姨娘,又住在朝阳院中,并没有守门丫头之类,夏东雷很自然的推门而入,一眼看到陆桐月躺在美人榻上,一脸痛苦,那个叫春菊的丫头跪在榻边,拿着一罐油膏给她揉手。
想起前日在大厅她那力拔山兮的气势,完全懂她在做什么——他不练武,但基本眼力还是有的,拍了桌子后,她一脸煞气腾腾的不言不语,恶狠狠的盯着饶姨娘……想必是痛到骨子里。
主仆没想到会有人来,一时间僵住,还是陆桐月反应快,赶紧从榻上坐了起来,拿起手巾把油膏擦掉,看了维持原姿势丫头一眼,低声道:“春菊!”
听到自己名字,春菊才醒过来似的,赶紧擦干净手,给自家小姐穿上鞋子,弓着身子退下。
陆桐月拢拢头发,微一弯身,“见过世子爷。”
男人看了看她,点点头,“叫上你的丫头,这就出门。”
能出门?
陆桐月当然很识相的没有多问,觉得自己这身青竹金隐绣的夏衫还行,便只把香鞋换了一双宝珠垂坠鞋,又加了一支鎏金镂花钗,把春菊带上,这才跟夏东雷出门去了。
定疆侯府的紫檀金绣马车,又大又宽敞,锦垫铺得厚实,一路车行虽快,却不怎么颠。
难得出门,陆桐月早忘了手痛,内心只想着,不知道夏东雷会带自己去哪,春日游湖,还是上宝香楼吃好吃的?她那日揭破了诡计,没道理不打赏她一下啊。
脑子正胡思乱想,马车停了下来。
“谁人马车?”十分不善的声音。
“定疆侯世子,这是腰牌。”
“原来是世子爷。”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客气,“请。”
车子又继续往前。
陆桐月想了一下,腰牌?去什么地方会需要腰牌?
瞬间瞪大眼睛,“皇宫?”
夏东雷赞许一笑,“挺聪明。”
带她拜见公主吗?理论上妾室的确应该来给正室敬茶,可宫中一直没旨意,她自然不会傻到自己求见。
公主一日未痊愈,她就一日得低调,不能开心。
公主要是痊愈了,那她就得把皮绷紧,古来没有驸马能有小妾,她是天下第一人,以公主之尊,何必跟人分享丈夫?
正努力当个小透明,夏东雷居然带她进宫——想当年王姨娘入府,嫡母故意晾着,没想到她自恃是亲上加亲的表妹姨娘,擅闯嫡母的院子,可被罚跪了整整一日,膝盖都肿了,连祖母都说她活该。
想到王姨娘走路那一拐一拐的样子,陆桐月连忙道:“世子爷,这不太好吧,公主自然心胸如海,但婢妾贱命,怕冲撞了公主。”
“贱命?”
“是,婢妾八字极薄……”
“我怎么听说你的八字极好,是旺家定宅命数,所以张太太才一定要你当孙媳妇,就是想你能给张少爷带来福气,好强身体,安后宅。”
呃,“身而为人,定当自强,命数之事,实在不能做准。”
“那刚刚说自己八字薄,会冲撞公主的人是谁?”
太紧张了,居然自己打自己的嘴,眼见夏东雷问起,陆桐月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是我。”
天下最蠢的事情就是自己害自己,此刻陆桐月深深有种体悟,那就是:好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不想见公主?”
“公主玉颜,自然是想拜见,可、可是……婢妾命薄……”
看着陆桐月一脸苦恼的想推托之词,夏东雷忍不住好笑,其实她只要抬起头,就能发现他不过是在逗她,但她太认真想理由了,导致什么也看不见。
“不去公主那里也行,不过等会别抱怨。”
“不会不会。”一听不用去送死,陆桐月立刻来了精神。
就算去做苦力都比拜见公主好,苦力只是累一点而已,拜见公主可是有生命危险。
约过一盏茶时间,车子终于停下来,随身仆人摆好踏梯,春菊掀起车帘,正想扶自家小姐,已下车的夏东雷却快了一步伸出手,陆桐月微一犹豫,还是把手搭上去,男人瞬间反手一握,竟是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陆桐月心里一突,他吃错药了?
过门那日敬完茶,照说晚上他应该会到她的侧院圆房,可他却是派了柳梢过来,说让她自己安睡。
不用伺候对她来说当时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消息传出,公主一定觉得顺耳,只是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种担心——万一,只是万一,公主挂了,那么凭着汪氏跟康氏的娘家,要把夏东于的世子之位夺回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夏东雷被打回原形,连带自己身分也是三级降,世子妾跟庶子妾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世子能保她,庶子不能。
何况一个女人没有孩子,手边又没钱,将来年纪大了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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