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静默,欧阳玥被突如其来的惊变震得有些发愣,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世界就已被凝固。天地一片混沌,看不见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猛烈地,难过地,贯穿着她的整个脏腑,疼的厉害!喉咙似是梗着块巨石,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有些眩晕!“啊……”她想破天大吼一声,吼出这满腔的梗胀之气,吼出这令人窒息的污浊之气,然而,最后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被巨石卡在喉咙怎么吼也吼不出不来,像一只气球,膨胀,膨胀,越胀越满,几近炸裂的边缘……自她出生,母亲便因难产大出血去世,一个月前,连唯一的父亲也因公殉职,她甚至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就变成了异世里的一叶浮萍,而现在,这个才认不过一个小时的“母亲”,竟也这般快得撒手人寰了吗?为什么?子欲孝而亲不在,她很想保护的人,为什么都令她感到如此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纤瘦狼狈的身影软软地朝地面躺下,躺在“母亲”身旁,安静地,放松地,就让她天荒地老地躺下去吧!她真的也很想睡觉,哪怕睡到天荒地老,世事变迁……她不想这样,因为她不可以脆弱,她是响彻军方数年之久的“白狐”,面对刀枪暗器,她可以无所畏惧,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坚强,足够硬朗!战友的墓碑前,她不曾流泪,因为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躺进去。可是,面对接连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终究还是凡人,终究还是一个女人,终究,心还是会痛……夜色渐寒,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倒了这个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女子。是的,她失去了亲人,失连了朋友,失去了世界,失去了回家的路,而自己,不知道,到底还在不在。
年轻男子一袭盔甲,身骨昂扬,笔挺地站在月光下,缓缓摘下面具,看着被他救下的狼狈少女和救下他的柔弱妇人,双双躺在清冷的月色里。女人的双眼紧闭,已然没了生气,少女的脸苍白消瘦,一双清秀的月牙儿眼睁得很大,却实在空洞,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下,淌过耳侧,淌过发际,最后无声落进了灰黄色的土里。她衣衫狼狈,憔悴疲累,腰间的衣衫不知被什么利器划伤,露出红白分明的一块。
月色的柔光里,男子的脸,看上去甚是年轻,麦色的肌肤,健康光泽,剑眉英挺,薄唇挺鼻,棱角分明的脸,俊的不似人间凡物,唯有一双辨不出丝毫情绪的眼,深邃冰寒。他,像是自苍茫人间打磨出的一块璞玉,沉静内敛,深邃流光。他的神色,比这漫长的夜更冷,比山巅的石更硬。他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鼻尖不易察觉地微叹了口气。
多少年了,他看过的死人比吃过的饭还多。多少亲人永别,将士赴死,兄弟相残,而今已然麻木得数不清了!方才,那位母亲,为救自己的孩子甘愿替陌生的他挡那致命的一刀。那一刻,他突然想起,那个生下他就撒手人寰的陌生母亲,那个只出现在画里的漂亮母亲,那个,殁于权力斗争中的可怜母亲……世间多磨难,谁会比谁更可怜,芸芸众生,活着已不易。有一出生便夭折的婴孩,还未唤过一声母亲便匆匆离去;有天生残障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视物,无法讲话,无法行走;有被病痛折磨一辈子都无法解脱的;有身中数箭仍在奋勇杀敌的的将士……而现在,内陆两道地区还有饿殍遍野,白骨累累……不幸的人有太多太多。而悲伤,却承载不起任何东西!我们能做的只有带着亡人的期许坚强的活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他没有时间去悲伤,因为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片刻,见躺在地上的女子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男子似乎有些无奈,“秦平!”唤来自己的侍卫打算将她们送回,自己上了马,准备离开。看着秦平抱起那女子像是抱着具死尸,眉间微皱,突然沉声道:“给我!”唤作秦平的侍卫显然很是吃惊,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将怀中的女子递给了马上的主子。
男子大掌一接,长臂一揽,很轻松的便将她置于身前,一手圈着她不盈一握的腰,一手执僵,打马跟在领路人身后,慢慢朝镇子里而去。身前的女子太过清冷,太过纤瘦,静静靠着他胸前,像一株干枯的草,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跑,饱经风霜却还未学会如何消化死亡,只会坚强的脆弱的独自承受着悲痛,没有痛哭,没有祈求安慰。像极了小时候的他,心尖微动,不由开口,“你在,她便在,你若不在,她,便也不会在了!”那声音,极低,极轻,仿佛自那遥远的天际传来,氤氲入耳。
欧阳玥像是走进了一个离奇逼真的梦境,醒不来,挣不脱。梦中的她无力的靠在一个陌生的肩头,她仰着头,泛着迷离的眼,看见的是一张刀刻般坚毅的容颜,英挺的眉,锋锐的眼,高挺的鼻,凉薄的唇。薄唇轻启,像梦境深处的呓语,你在,她便在,你若不在,她,便也不会在!脑海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她呆呆的看他,像是看一位自天而降来拯救她的仙人,她静静等着,等着下一秒,他会突然消失,带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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