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祁连山赶到塞北时,盛极一时的时辰庄园已经变成了一大撮还在冒着烟的黑土。
彼时的塞北刮着疾风,漫天的飞沙被席卷起肆意的旋舞,带着被大火炙烤过的黑木和血腥味一起飘浸入沉沉落日。
我就是在这片落日中遇见时翎的。
那时的时翎着一身金丝蓝袍立在满是尸体和血迹的黑土里,眸光黯淡却无比沉静。落日的红晖映在他的脸上,像是粘稠的血液。
看着这番情景,我有些不忍。
“欲留还去费徜徉,漠上云烟暗自伤。”我起身下马一边叹息着一边慢慢靠近眼前的这个蓝衣少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子,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要不要跟我走?”
他悠悠回眸,然后用低沉却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反问我:“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
我一惊,不仅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冷静,更是因为他那单纯到近乎透明的眸子,不含一丝杂质,像是天山上的白玉水晶,美好到纯粹。
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眸子,更何况它生在刚经历过一场杀戮的孩子身上。
一瞬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我当然不是来杀他的,但是,我也并非是来救他的。我驾着小红马从祁连山日夜兼程赶到塞北,无非就是为了响应皇帝的号召来塞北找到这个男儿将他带回朝廷获得封赏,至于他日后是死是活我从未考虑过。
想到这,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是从何时开始,我已经违背初心了?
我永远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冬天,南越国的王从临国征战凯旋归来,苍老却不失风姿的他驾着一匹雄壮的黑马威风凛凛的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有着不可一世的笑容。
而在他的身后,是被小兵抽打着、已经筋疲力尽的被铁链拴着的一群俘虏。他们中有的是战场被俘的士兵,有的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还有的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冬天的风吹裂了他们的伤口,也将他们的血液吹到凝固。
整个紫竹城弥漫着节日的气氛,每个人都在赞美他们的王,然后用各种难听的话语讥讽他们面前的、他们口中所谓的“临国失败者”。
在到达我卫将军府门前,皇帝将我那战袍还未来得及褪去的父亲召唤至鞍前,他说:
“卫爱卿,你乃我南越国战士之统领,亦为朕的左膀右臂,战场上你为我南越国抛洒了不少热血,朕和人民都会铭记于心。你也看到了临国的将帅是如何的嚣张,他们的臣民如今落在我们手里自然是不能放过,朕今日将这些人都交至你手中,你……看着处理吧!”
皇上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齐齐爆发出了一阵吼声:“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当晚,我看着满脸愁容的父亲和哥哥,犹豫了半晌还是问了一句:“父亲,当真要杀他们?”
父亲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不禁愤慨:“为什么?他们并没有错?他们不过也想保卫他们的家园!而且,皇上并没有明确旨意让父亲您来杀他们,只是让您看着处理!难道你就不能替他们通融一下吗?”
“小桃,皇上的手中是不能沾有臣民的鲜血的,所以这些事情只能是父亲来做。”哥哥满脸无奈,“父亲也没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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