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原本以为极为脆弱的琴身却完好无损。她又抱起来砸,又用脚猛地踹那琴弦和琴身,还是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碎掉。也罢,已经这样了,再也不能弹了,就这样吧,可怜的古筝。
砸完古筝,看着那满地狼藉,冷玉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便躺倒床上,失声痛哭。所有的悲伤愤怒屈辱内疚无助绝望都向她压来。她觉得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所有的事情全部压来。
她心想自己只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自己实在无力去处理那么多艰难的事情啊。她感觉自己苦苦支持到现在,以后的路她实在是畏惧了,实在是累了,走不下去了。她明白,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她的不放弃而有丝毫的好转,自己也只是做些无谓的挣扎罢了。
她分明地感觉到死神再一次向自己靠近,渐渐地将自己包围。她也不再对死神感到任何的恐惧了,相反还心生几分感激和向往,她感觉死神是来拯救自己于无边的痛苦的。此时她在想象站在高楼之巅向下跳的时候,竟没有感到任何一点的恐惧和犹豫,她能分明感觉到投身大地时的那种温暖,似乎是投向了爱的怀抱,没有拒剧烈的疼痛,只有永恒的温柔
。当她想象自己投缳悬梁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害怕了,因为那一条白绫能将她所有的痛苦结束。不管她是用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都显得不那么艰难了,因为这是死神迎接自己的仪式。
冷玉躺在床上,虽然盖着厚厚的被子,可是依然感觉到浑身冰冷,她蜷缩着身子,任由自己在痛苦中浸泡。
这次的暴风雨来得是那样突然而剧烈,之前一整天都是那样的平静,没想到竟会出现如此的风云突变,竟像是中了邪一般。还好,此刻的她还能给朋友打个电话,而没有真的去跳楼或悬梁。只要她还能打电话,说明她还在给自己生的机会。怕就怕有一天她不再有给别人打电话的愿望了,那时候,她唯一能找的便只有死神了。
朋友说她是不是中邪了,明天就是十月招了(农历十月初一),是个大的鬼节。是不是招惹了些阴气,还提醒她买点纸钱烧给她的父母。
冷玉心想,是吧,也许自己真的是撞见了回来拿钱的阴魂了吧,或许是真该在此节日祭奠父母了。因为自己不懂得十月一的规矩而没有给我父母烧纸,或许他们在怪罪自己吧。他们在那边过不好,便只好来找自己了,找这个在这个世上还能给他们烧把纸的人。
中午冷玉便到市场上买来了纸钱茶果之类的祭祀用品。白潇中午没有回来,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她觉得这样正好也不用打搅到别人,或者说也不会有谁被打搅,更不会有谁来打搅她。此时此刻,她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自由地释放她的情感。她在桌案上点上香,边焚烧纸钱边向父母祝祷,一时间,无边的哀伤袭来。
她对父母充满了愧疚,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自己没能够尽孝,在他们死后仍没做到时时祭奠。他们在这一世忍受了一生贫寒,到了那边还是缺钱少衣的,是她的不孝。她跟她的父亲诉说着自己的一切,诉说自己对他的亏欠,诉说着自己没能帮他照顾好弟弟,诉说着自己将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她好希望父亲能够帮自己一下,她承认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没有长大,至少她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承担自己所遇到的所有的苦难,更别提解决它们了。她还只是个没有真正长大的孩子,她惶恐、她无助!
烧完纸钱,布上茶果,奠上酒,然后磕了头。随着一声深沉的叹息,冷玉结束了此次祭拜。收拾好所有的用具后,香还没有烧完,香烟袅袅。冷玉心想这些钱以及自己的诉说都随着香烟飘到了那一世了吧,也许他们已经收到了,正在庆祝吧。希望他们能在那一世好好过,衣食无忧,夫妻和睦。
此刻的冷玉浑身乏力,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了,只好躺在床上,依然觉得伤心,只是不再有愤怒了,只有那种无力的哀伤,是情绪风暴后的余悲。她不想让这残存的悲伤继续停留在她的心头,她便想将这哀伤存放到自己的文字里。于是起身,打开电脑写了起来。
等完全写完后,心头轻松了很多,有一种雨过天晴的明朗。她正想躺下休息一会,这时单位分管领导打来电话,催促冷玉将头天的工作任务完成并交上去。于是冷玉只要硬着头皮工作,心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为单位做事了吧,自己马上就要辞职离开这个地方了。
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工作终于完成,提交上去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感到极了累。于是躺下,很快便沉沉睡去。整整一夜,她睡得非常香甜,连日来因夜里失眠早醒而疲惫不堪的身心因这一夜的好睡而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和滋养,情绪竟也好了起来。
起身后的冷玉,看看窗外的阳光,做了个深呼吸,在心中感叹着,也许自己又一次逃离了死神的利爪。既然如此,那么便继续活着吧,毕竟自己还有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呢,死不起啊!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忽略了白潇的存在,鬼知道他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的家呢。
然而好心情仅仅持续了半个上午的光景,冷玉的情绪又再一次低落了下来,只是低落,只是无力的低落,没有其他。她想也许自己真的是已经出现了病理性的情绪问题了,哎,如果真的如此,那也只能如此了,她实在无力再去改变什么了。
好在她知道对自己来说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可以消除自己的情绪问题,那就是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转化成文字,也就是将自己的所有的痛苦升华。那么她的痛苦、她的情绪问题便也自然不会对自己造成危害了,相反她所忍受的所有的苦难也终能将自己度脱!
她喜欢那种感觉——将自己的所有的情绪全部锁紧自己的文字里,然后自己抽身而出,在电脑前静静地看着那些情绪在文字里挣扎哀嚎。这时,她心中会产生一种胜利者的快感。
从情绪风暴中逃离的冷玉深深明白,现在深陷苦难中的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忍耐,就是坚韧地活下去。正如于娟所言:“活着才是王道!”其他的一切都让它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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