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不至于。和那个叫秋芥的家伙相比,我这点梦实在太正常了。”我把与JUNNY的见面,以及秋芥成立“预知梦之团”的事告诉妻。她吐了吐舌头。
“不可思议。”
我举着手机走到餐厅,倒了杯红酒,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喝,一边整理思绪。
我问妻:“你们公司怎样?‘老鼠’捉住了吗?”
“锁定的范围越来越小了,高层几乎已经能够确认是谁,但仍需要走调查程序。至于我,已基本排除在外,于是第一时间申请搬出宿舍,毕竟酒店里舒服些嘛。剩下的,也就是等回来的通知了。”
我打开电视,开了静音,调到记录频道,正在播放《舌尖上的中国》。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谈新电影,谈房价,谈家长里短,直到两个人都不停打哈欠。
“睡吧?”
“睡吧。”
挂断视频之际,我问她:“对了,你那能看到月亮吗?”
“有啊,”她挪动手机,把镜头对准窗子。虽然手机成像效果很差,但还是能在窗外看到一颗银碗豆般的月亮。“你那没有?”
我点点头。“三天下来,均是如此。”
“怪天气。怪梦。晚安。”
她一边说着,一边挂断了视频。
我放下手机,看了会电视。两个穿藏青色麻布衣服的农民,趁着夜色在小溪里摸着什么。月色如瀑,映在水面,被几只满是淤泥的腿搅动,打出一圈圈银白色的水晕。解说词说,他们正在打捞一种叫“青蛳”的贝类。这种贝类味道鲜美,只有在浙西高海拔的野外水域才能存活。打捞的方式很方便,也很奇特——人们提前三天把折断的松枝浸入溪水,青蛳会抢着吸附在上,届时再根据记忆提起松枝,一网打尽。
作为抢着吸附松枝的青蛳们,到底是什么心态呢?
清澈见底的世界里,不愁温饱的青蛳们过着自给自足、无人打扰的生活,身边的面孔也都很熟悉(假如他们有面孔),世界本身没什么值得抱怨的。忽然有一日,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入水底,原本固有的、业已习惯的生态被活生生地破坏了。幸而他们的族人都有贝壳,足以抵挡住那一瞬间的冲击,即便有被压在淤泥里的,也很快打了洞逃之夭夭。
总是有不安分的年轻青蛳率先爬上了那根黑色的神秘树杈,大家都幸灾乐祸地瞧着,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如何遭殃。那里莫不是藏着什么可怕的天敌?或者擦满了毒液亦未可知。总之,天外的东西大多来者不善,你看那些被搅浑的水草就知道了。
时间长了(莫约不过半天),年轻的青蛳非但没有中毒身亡,没有遭到恐怖怪兽的突袭,反而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树枝上新鲜附着的微生物,吃饱了就地掩上贝壳大睡特睡。于是青蛳们淡定不得了——是谁允许那只乳臭未干的青蛳率先上去享受的?肥硕的青蛳酋长(假如有的话)气乎乎地一跃而上,直冲酣睡的青年青蛳而去,凭借无与伦比的蛮力,将那小子从树枝上挤开。受了惊吓的青年青蛳不知所以然,条件反射地合起套膜,从而忘了抓紧树枝,直直地摔落至淤泥的底部。
青蛳群里发出一阵喝彩,大家为酋长的英勇和强壮叫好。雄赳赳的青蛳酋长站在树枝的至高处颁布法令:天降大陆于我族人,其体表之微生物肥美,其树叶之汁水甘甜,均为神赐之福,大家不要客气,速来分享!
于是,众班青蛳磨拳擦掌,一哄而上。连原本蛰伏在岩石缝隙间打算残喘余生的老弱病残也按捺不住,跟着举家迁徙。原本那只被酋长一脚踹下的青年青蛳,也默不作声,识趣地混进迁徙大军内,入驻神秘的树枝大陆。一切状况显得符合逻辑,青蛳们无不喜气洋洋,就这样过上了美好的新生活,大家甚至还为伟大的神明设立了神龛。
久而久之,树枝已然成了青蛳自然世界中熟悉至亲切的一环,连强壮聪慧的酋长都已忘却了树枝真实的身份。
就在这一天,伟大的神明从天而至,不留余地地回收了那根树枝。那一刹不亚于史前大地震,无数不及反应的青蛳就在睡梦中被带至天上,被惊醒的青蛳重落水间,哭嚎着奔走相告。令他们感到痛苦的,不光是包括酋长在内的青蛳们的失踪,更有那美好树枝大陆的不辞而别。
从此以后,他们的世界失去了意外的狂欢,多出一份对那美味微生物的回忆。
我重重打了一记瞌睡,手里的酒杯险些落地。《舌尖上的中国》早已播放完毕,正放着华为手机的广告。于是关了电视,到洗手间漱了口,回屋继续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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