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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前,把眼睛凑近放大镜。透过镜片,外缘上的玉鸟纹清晰可见。一只拖着三只长尾的大型鸟背对着正立中间,鸟冠上的绒毛像蒲公英,鸟身铺着金灿灿的羽毛,神情孤傲而华丽。

商周以前,中国人喜欢把鸟比作太阳神的化身,这只巨鸟很可能就是传说中那只被称为“阳乌”的太阳神鸟。围绕着巨鸟,两侧雕刻着两排面向中央的雏鸟,它们展翅而飞,每一只都张着嘴,应该是想表达巨鸟生活在极高的天际,只有能高飞的鸟,才有机会一睹神鸟风采。

玉鸟群的下方,正是玉璧中间的圆孔。在放大镜的作用下,穿过圆孔看,墙绘上祭祀的场景会显得愈发清楚——一位大祭司模样的人跪拜在祭台上,上方天空中挂了一轮朦朦胧胧的太阳。祭台两旁站着裸了上半身的武士,他们手握巨型玉斧,神色威严。跪拜的大祭司并不是方才核心馆见着的那位,体型不同,衣着也逊色很多——莫不如说赤裸上身更加贴切,还有一道道黑色的线状纹身。由于背对着,不能看见他业已触地的脸。

就在这时,我“僵住”了。

是的,我百分百地确定自己僵住了,浑身上下所有器官、部位,无一处能够动弹。一开始,我只是想抽回脑袋,直起腰,可没用。就像在高速上好端端地开着车,突然被什么人莫名其妙地拔走了钥匙,脚踩油门,车子却完全没有反应。那一瞬,我就这样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翘着屁股,探着头,眼睛近乎贴在放大镜片上,好像一头偷吃蜂蜜却被卡在树洞前的熊。

我慌了神。挤眉弄眼,用全力挣扎,想大声喊叫。没用,连眼球都没有转动。我完全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仿佛睡眠瘫痪症发作了似的。

圆孔四周漂浮起一些粉尘,在明晃晃的灯光映射下,它们好像启明星一般亮。

然而那并不是什么粉尘。它们比针尖大不了多少,乳白色,圆形身体,拖着长长的尾巴,好像显微镜下的精子,总共七颗。它们幽灵般排队飞舞,在圆孔当中黑漆漆的空中划下一圈又一圈的圆形。

它们均匀地漂浮在我眼前,几乎要碰上了眼球。我无法在它们任何一个身上对焦,事实上,由于无法眨眼,我的眼睛疼得厉害,分泌的泪水已经充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但我还能感知那些“精子”所做的一切。它们亮闪闪的身体犹如细胞分裂生长那样抽出了极细的、透明的触手,朝我眼球逼来。那些触手有吸盘,左眼四颗,右眼三颗,七个小家伙像章鱼那样牢牢吸附住了我的眼。

像马拉车一般,它们开始用触手狠狠地拽我的眼球,朝放大镜里的圆孔飞去。开始时缓缓地,而后猛然加速。幸而不疼,但很痒,眼泪像开了闸似的喷涌而出,视线却随着七个家伙飞速钻进了圆孔里去。

穿过一束光墙,亮得除了白色什么也看不见。我随着七颗精子一起飞跃过放大镜、圆孔,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或许化成了和它们一样的精子。掉转头,能看见自己僵在放大镜面前的模样。

而那副祭祀图俨然活了起来。烈日当头,万里无云,祭台四周黑压压挤满了人,他们齐声呐喊,锣鼓熏天,看样子应该在庆贺着什么。祭台正对着太阳,百米开外是一座石头垒成的宫殿,周润发模样的首领带着妃子端坐着,以极好的视野望着祭台。

没人注意漂浮在半空的我。我飞到祭祀近前,发现那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双手被捆在地面突起的石桩上,赤裸的身上附着的并不是纹身,而是一道道鲜艳的血口。

那根本不是祭司,或许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奴隶。正疑惑间,忽然从对面宫殿传来一声怪异的箭哨,两旁的武士得了令,高高挥起玉斧,其中一个猛地朝奴隶脖项砍去。

人头落地,骨碌碌朝前滚去。落定时,脸正好朝向我,嘴里吐着粗气,像只刚被钓上岸的白鲢。那张脸,于我来说再熟悉不过。

分明就是笙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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