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姨煮好三碗米粉,端到圆台餐桌,唤兄弟三人过来吃。
寒哲、岳梓轩、岳肃诚齐齐入座。
搁于面前热气腾腾的米粉,虽说出自吴姨之手,但实则深得魏家菱真传。在兄弟三人眼中,可谓岳家第一美食。
用香甜可口的霸王花龙骨汤打底,米粉焯水放入,肉丸切片,配一只双煎荷包蛋,几根绿油油的苦麦菜,葱花、碎香菜零星点缀。这样的米粉顺滑爽口,弹性十足,充分融合骨汤之鲜,令人垂涎欲滴,回味无穷。
三人闷声不响,埋头享用。
寒哲好久没有在岳家别墅吃得如此尽兴,当他捧起大瓷碗,灌下最后一口汤时,魏家菱回来了。
一个多月不见,她消减不少,面容略显憔悴,一向注重仪表,而今素面朝天,步履蹒跚地缓缓走来。
岳梓轩和岳肃诚连忙放下筷子,抢跑似的迎上前去,一人站一边,搀扶魏家菱左右两条手臂,随即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个不停。
魏家菱默然不响,空洞的眼神和紧蹙的眉头似乎早已说明一切。她实在太疲惫了,俨然无暇顾及外面的世界,因为内心深处的世界已经瓦解星飞,支离破碎,惟有一堆悲戚、懊丧的残片。
眼前母子三人的画面,倒让寒哲觉得尤为感动。他忽而想起小时候,自己与两位样貌相似的双胞胎兄弟经常围绕于奶奶膝下,吵着闹着想吃水果糖,可奶奶每次都会抱出一罐饼干,告诉他们,水果糖没有,如果想听太平天国的故事,就只能乖乖吃饼干。其实小孩子相当精怪,明明目标就奔着故事与饼干,却偏偏声东击西。不过奶奶向来大智若愚,或许早已看穿他们的心思,故意为之,屡试不爽。想到此处,不由得眼眶泛红,泪儿打转。
其实魏家菱刚踏进家门时,就瞧见了寒哲,虽然不晓得他为何而来,但着实没有多余精力与他周旋、争执、或是吵闹,于是目光匆匆一瞥之后,立即移开。与此同时,她更加不想说话,因为今天好像把这辈子所有的话全讲完了,一直讲到口干舌燥,喉咙发疼,也没能求得一人给予丈夫帮助。
吴姨上前询问吃过饭没有。魏家菱依旧一声不吭,只木然点了点头。
寒哲眼睁睁望着三人簇拥着魏家菱,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然后一步一步慢腾腾登上楼梯。
岳梓轩回头瞄一眼寒哲,嘴巴一张一合,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岳肃诚也回过头来,用唇语说一句,“你先等等。”
客厅里的古董钟登时敲响,当——当——当——当……总共九下,仿佛每一下都重重敲在耳闻之人的心坎里。
寒哲抬头望向魏家菱渐渐上行的背影,忽然鼻子一酸,落下两滴眼泪。他下意识用手臂揩拭,冲背影大喊一声:“大伯母。”
魏家菱刚好登上最后一个台阶,听见呼唤,立马驻足,木然而立,几秒之后,缓缓转身,对寒哲说:“小哲,你跟我来。”嗓音嘶哑,喉咙如同吞过沙砾一般,若非亲眼目睹是她本人张口说话,单凭音色,完全无法辨别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寒哲没敢怠慢,疾步登上楼梯,随魏家菱一行人一同来到卧室。
这是岳家别墅的主卧,岳啸英与魏家菱的房间,寒哲记得最后一次进来这里,就是在发现《放弃治疗承诺书》的时候。
魏家菱坐于床头,吩咐吴姨给自己泡来一杯罗汉果茶,啜几口,润了润嗓子,哑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跟小哲讲。”
岳梓轩和岳肃诚一听,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带着些许不服的语气喊道:“妈!”
魏家菱不再言语,只朝他们覆手一扬,示意赶紧退出卧室。
岳梓轩说:“妈,我爸现在怎么样了?您倒是告诉我们呀?每次一有事情就瞒着,我们都是二十几岁人了,您还拿我们当小孩看呐?”
魏家菱顿了顿,同样用嘶哑的声音回道:“你们先出去,你爸的事情,我晚点会跟你们讲。”
岳梓轩瞥一眼寒哲,不依不饶道:“您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面说的?都是一家人,有事讲出来,咱们一起商量。”
寒哲低头,默然不响。
魏家菱怒道:“我和小哲有话讲,不让你们听,自有我的道理。是不是你们现在长大了,成年了,妈妈讲的话就全当放屁了,一句都听不进了是吧?你爸的事情,已经够我操心的了。你俩是不是也想活活把我气死!”
吴姨见状,对岳肃诚使一个眼色,“肃诚,赶紧带上哥哥,咱们先出去,看把你妈气的。”
岳梓轩还想继续纠缠,岳肃诚连忙拦住,随即对他眨一眨眼睛,兄弟二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卧室。吴姨紧随其后,顺手带上房门。
魏家菱先啜一口罗汉果茶,清清嗓子道:“小哲,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真相?我曾经答应过你大伯,要保守秘密,可是现在我犹豫了,动摇了,因为我一直觉得,活着的人比较重要。”
寒哲顿了顿,一本正经道:“大伯母,您想说的真相,我已经知道了。”
魏家菱惊奇不已,连忙反问:“你知道了?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
寒哲点点头。
魏家菱顿了顿,低头喃喃自语道:“是你大伯告诉你的吧?他总算想通了。”
“不,不是大伯告诉我的。”寒哲说,“我前几天去了一趟美国,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我爸去世的医院,而且还遇见了当年照顾我爸的护士。就是那名护士,她把真相告诉了我。”
魏家菱此刻的心情极其复杂,觉得一切皆为天意,辛辛苦苦隐瞒一个不知所谓的真相,最终还是昭然若揭,只是十年时间过于漫长,到头来只苦了自己的丈夫。她微微皱眉,问道:“既然你已经知晓真相,那你会恨你爸吗?”
“不恨。”寒哲笃定地说,“奶奶讲得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一点怨恨也没有。”
魏家菱沉思片刻,压低声音说:“那……你还恨你大伯吗?”
寒哲摇摇头,诚恳回道:“是我对不起大伯,对不起您,这么多年来一直错怪您了,我觉得自己很愚蠢,很无知,不懂得珍惜眼前人,您们对我的好,我也视而不见,总是一根筋去怨恨,去计较所谓的对错……大伯母,真的很抱歉,让您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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